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逍芙同人 | 九曜 | 推理文 作者:上邪喵 文案: 倚天屠龙记,杨逍纪晓芙同人。推理文 内容标签: 江湖恩怨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杨逍,纪晓芙 ┃ 配角:范遥,杨不悔,韦一笑,殷梨亭,胡青牛 ┃ 其它: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浮生又今朝 四月初三,天气渐热。 狭长的山路上,走着两匹红枣马。一匹被牵着,马蹄轻松,背上空空。 另一匹,使劲儿喘着气。 马上,坐着两个人,喁喁私语,断断续续。后首坐着一个男子,粗布白衣,一手牵着缰绳,一手搂着前面一人的腰,那女子神色有些黯然,偶尔会被身后人的话,逗得笑出几声。 一个声音柔柔道:“还是不开心么?……有了……我再给你讲一段……“ “从前,有个元官儿生了职,便与他妻子说起:‘我官职可比从前大些了。’” “这妻子便问道:‘官大,不知此物亦大否?’” 一双杏眼立时通的瞪圆,看向身后牵马的人,憋起了笑。 胡吣的嘴继续诌着:“官儿说‘自然!’。 “谁知道,夜间行事时,妻子却怪其貌小如故!“ “这元官儿就解释道:‘明明是大了许多,只是你不觉得罢了’。” “妻子便问:‘我如何不觉得?’。你猜猜这官儿是怎么说的?” 另一个声音满是嗔怪,打断道,“呸呸呸!……我只叫你讲些趣事,你却越讲越发不正经,我才不要猜!你快坐回你自己马上去,我不听了……” 身后的人仿若无闻,哈哈大笑,接着道:“官儿说:”难道老爷我升了官,姑奶奶你还照旧不成?我的大了,你的自然也大了!” 那女子终于再憋不住,噗嗤一声,又笑了起来。身后的声音见她笑了,声音再次柔了下去。 “这下可不烦心了罢?” 那女子被问的一愣,随口轻松接道:“嗯?哎……还是有些烦心啊……” “那我再给你讲一段儿?” 马前的人嘟着嘴,面容飞霞,呛道:“我可不是烦心今晨的事儿,那个我早忘了。我呀……我是烦心你这个故事。那元官儿若是说的真,可于你十分的不利呢。掐指算算,你从二十来岁起,便再也没有升过官职了!” 身后的人一听,立时一口咬了上来,伴着前面人儿的急躲,“哎呦……你快些松开……呀!……我知错了!我真是知错了!……大大大……不是……我是说你官儿大……哎呦!教人看见像什么话!快松开我……” 驮着两人的马被这么一闹,喘得更厉害了。 那人终于松了手,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,正色道:“晓芙,如今不是从前了,早上华山派那些子不gān不净的话,你切莫往心里听。咱们这番要开开心心,别教旁人搅了兴致……” 纪晓芙挤出豁然一笑,“自然!这番去武当,一是祝寿,二来,我自回来后,回回见了不儿,不是在光明顶,便是在别的地方,想一想,我这做娘的真是叫孩子两难奔波,实在不该,如今得了机会,咱们也该一起去瞧瞧不儿,也不知这次峨嵋……” 杨逍笑了一下,接口宽慰纪晓芙道:“不悔从前告诉我,张真人一生最厌烦的便是这些繁文缛节,每逢七十岁、八十岁、九十岁的整寿,总是叮嘱弟子不可惊动外人。料想各大派,也只是几个弟子代为送礼,峨嵋这番来的,如今估计都是比你小一辈儿的了。不过这一百一十大寿,倒是难得了张教主的孝心,远在蒙古,还托人带了礼,嘱咐我派人务必送到……” 一提整数寿宴这茬儿,纪晓芙神色又暗了下去,“嗯,说的是这个理儿。其他的寿宴,师父都只是派人送了礼,我们师姐妹也没去过。百岁寿宴那次我倒是去了,真是好一场不欢而散……” 杨逍立时察觉了纪晓芙的语气变化,便清了清嗓子,插科打诨道“有了有了……“,似是张口又要开始讲荤段子。 纪晓芙连忙出声堵住他嘴,转移了话题。“其实说起来,这次你也不必亲自过去……” 杨逍笑了起来,柔声道:“你瞧,又不是你一个人惦念孩子……” 披衣扶侣向遥路,马蹄尘动生柔肠。二人相视一笑,纪晓芙不再出言。杨逍一手搂紧纪晓芙腰间,沉默半晌,话音一转,又回到了方才的话头。 “对了,我方才那个段子……” “我不听了……” “别啊……我好不容易想起了一个……笑林广记我是好久不读了……” “我不听我不听……” 两人复又打闹了起来,那红枣的马儿却喘得更厉害了。 …… 四月初九,便是张三丰一百一十寿辰。往年贺诞,诸门派自是有礼品规矩,明教因着张无忌,杨不悔的缘故,与武当亲上加亲,礼品丰厚,从不例外。 只是自纪晓芙回来后,这相关系上总是怪了些,杨逍深谙她心,几年内便一直脱口寻着借口,尽量避开二人亲去武当。 不过这次,纪晓芙自己倒是请着愿来了,自然,九分是为了杨不悔。 张无忌于万安寺后,对六派有着活命的恩情,加上大家伙共同抗元的情意,明教与六派的多年恩怨,也算得上就此一笑泯恩仇。只是江湖中人,意气用事,逞口舌之快的还是多些,难免还是会有一二狂徒,出言冒犯。 比如今晨,杨纪二人正在一处镇子客栈用着早膳,迎面便撞见了华山派同去贺寿的几人。其中一人认出了杨纪二人,立时yīn阳怪气的讽刺了起来。 “如今这江湖真是变了天,□□掳掠的,不知廉耻的,倒真是绝配,坐在一桌吃着饭,也不嫌脏了地界。” 杨逍冷冷看了那人一眼,抓起了筷子,手却被纪晓芙按住了。 那人见杨逍没有反应,便言语更甚:“谅你也不敢如何,仗着自己武功高qiáng,便真道可以无法无天了么?都说魔教妖人杀人不眨眼,我看也不过如此。” 一双筷子终于飞来,一只打飞了那人饭碗,另一只直直没入了桌子,插在那人面前。 “师弟!不可胡言!” 另一个华山派打扮的人厉声呵道,急忙从二楼梯子上走了下来,向杨逍抱了一拳。 “杨左使。”说罢,又向纪晓芙抱了一拳,“这位是?“ 杨逍认得这人,是当年困在万安寺的华山弟子之一,便也还了一礼,淡淡道。 “我夫人。“ 那人匆忙称了一句“杨夫人”,转身斥责起桌后那人。 “我六派早与明教尽弃前嫌,你方才那些话实在是不识大体!” “邪魔外道,行事不端之人,既然不能除恶务尽,也要时时提点着,不然日后必定为害江湖!” 那人讥笑一句,刷的一声,竟要拔剑出来。杨逍袖子一挥,那人手似被什么摁住,剑还没有□□,通的又滑了回去。 “师弟!你太无礼了!”另一人声音叱道,一丝不安的看着杨逍。 杨逍冷冷的扬了眉毛,袖子还未落下,手指已经起势,预备着弹指,却被纪晓芙一把握住了手。纪晓芙抿紧嘴唇,只草草行了一礼,便拉着杨逍走了出去。 走了的纪晓芙,从早上开始,便一路不开心起来。华山派的态度引得她一阵担心,生怕好心去了武当,又白白生了嫌隙。杨逍知她心事,却不知如何相劝的好。 其实这么多年了,这件事上,杨逍一直不知如何劝解纪晓芙。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,也不着急赶路。四月初八,终于到了武当山脚,杨不悔早在山下等着了,见到二人,一把抱了上来,拉着纪晓芙撒起了娇。 杨逍收敛了一路来在纪晓芙面前的胡闹模样,俨然成了个慈父,眼角弯笑,负手跟在二人后面。 果然不出杨逍所料,这次到了的众人,都是礼到了,拜了寿,便不再多留。俞二侠如今接手武当,自然是在山前招呼礼节,往来应酬。 杨纪二人进屋换了新衣,便前往大殿与张三丰道寿。杨逍先是奉上张无忌特意备下的贺礼,又奉上明教金笺。张三丰于徒孙辈最是喜爱张无忌,见了这番心意,自是喜上眉梢。 纪晓芙随着杨逍拜了礼,却是神色忐忑,一时不知自己这一拜,算是什么身份,张三丰却捋须一笑,示意她快起身,欢喜道:“如今终于是一家人团圆了,都快些起来,不要在乎这些虚礼。” 纪晓芙一怔,站起了身。又瞧见殷梨亭侧立一旁,竟然随着杨不悔向她行了个晚辈的礼,突然心头大宽,脸上终于欢喜,没想到一路搅扰她的心事,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。 礼罢,二人离了大厅,杨逍瞧着她神色终于松快,微微一笑,道:“你看……我就说了,如今不是从前了……这会不心烦了罢?” 纪晓芙也笑了,知他心意,却反声呛道:“嗯?你是说你几十年没官职可升的事儿吗?”心里料他也不敢在这胡闹,便笑吟吟的看着杨逍,假装唉声叹气起来,“想想还是烦心呢……“ 杨逍立时眉毛一扬,一手便握住她手腕,气笑着嘟囔道:“行,今日这笔账暂且记下,以后咱们日子长着呢,回去了我自有办法叫你不烦心……” …… 晚间,俞岱岩命知客道人安排素席,宴请诸人。 席上客人莫约三十来名,张三丰还未到场。 杨纪二人来迟了半刻,进门时均是怔了一下。 前些日子,客栈里早膳时,出言讥讽的那个华山派弟子也在席间,看见他们二人进来,神色毫无修饰的讥笑起来。 殷梨亭倒是迟钝不觉,见二人来了,便笑盈盈的站起身来向他们介绍,“大家都是熟识了!我就不赘言介绍了,这位是我堂亲,殷逸舟,你们怕是没有见过罢!” 杨逍神色淡淡,不愿失了礼数,率先抱了一拳:“殷兄。” 那人却坐在那里,并不起身,冷冷瞧着二人,讥讽道:“见过了,只是脏眼睛,还是不见的好。” 厅里空气立时冰了起来,杨不悔站起身,拉着杨纪二人到另一桌子,又使着眼色叫殷六坐下。 “jian夫□□!”那人冲着二人遥遥喊了一句,殷六急忙又起身喝止了他,“不得无礼!今日是我师父的寿辰,你这是做什么!……”,说罢,神色歉然的看了杨纪二人一眼。 武当诸俠均是面带尴尬,出言斥责,杨逍倒是神色淡淡,示意大家无妨。俞二侠乘机转了话题,去里屋请出了张三丰,众人纷纷道贺,不在话下。 席间,杨不悔悄悄说了句:“爹,娘,咱们明日不在这了,明日下山,一路往东南,去襄阳玩吧!咱们早起些,人都没起全时咱们就走,正好免了繁复礼节。” 杨逍淡淡一笑“都行。”又看了一眼殷六,言下之意是你是否需要知会殷梨亭一声。 杨不悔自然明白,撇嘴道:“都是他惹的祸!我爹娘难得来看我,他非要留什么不知好歹的华山弟子同在席间……放心啦,他定会同意的。” …… 席间,殷梨亭又私下敬酒致了歉。三个时辰后,众人渐渐散去,杨纪二人也离席,缓缓向房间走去。 转过了墙角,纪晓芙突然紧紧拉住了杨逍的手。 “怎么啦?”杨逍不禁一怔,问道。 “你刚听到了么?他们……他们方才都唤我杨夫人……” 纪晓芙声音潺潺,带着许多喜悦,手又握得紧了些,仿佛在武当山拉住杨逍是极不易的事。杨逍停住了脚步,看着月影下的纪晓芙,眼波流转。只见她痴痴笑着,看着自己,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。 突然,一个身影一闪而过,从墙头掠过。 那身影太快,纪晓芙没有看到,也没有其他人看到。 杨逍神色一变,只有一瞬,复又温和,在纪晓芙眉间吻了一吻,柔声道。 “哎呦……我有东西拉在厅里了,你先回去,我去去就来。诶你记得把咱们捎带的茶叶挑一罐子留下路上用,剩下的都给了不悔罢。” 纪晓芙嗯了一声,并未多问,有些依依不舍,松开了杨逍的手,转身走了。 …… 纪晓芙在屋内收拾着东西,烧了水,烹了茶,又嘱咐人上了沐浴的热水,等着杨逍。 忽然,听见远处院子一声尖叫,声音似乎是从东首传来。 她急忙跑出了门。那里早就围了十来个人。 屋子里,倒了个人,地上吐了一滩黑血,早已气闭身亡。 是殷逸舟。 他的左手食指,沾着血。地上有一个字,横窄竖宽,明显是死前挣扎留下的线索,还未写完。 是一个“十”字。 纪晓芙惊恐的睁大了眼,下意识的在人群中找杨逍。此时,杨逍却才从院外掠来。 ☆、坐使青灯晓 杨逍掠进了院子,站到了纪晓芙身旁,看到屋里倒在血泊中的人,神色不比众人少一丝惊讶。 华山派同行的弟子们均飞奔围了上去,抚尸痛哭。 殷梨亭,杨不悔,武当诸侠听到动静,也接二连三的赶了过来。 俞莲舟心中不禁喋喋叫苦,直叹道,头一遭师父百岁寿宴,就有五弟妹夫妇血溅当场。如今师父一百一十岁寿宴,又留了华山派的一条命在这。虽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,但人既死在了武当,此事便不得不插手了,心中想着,便率先在屋里搜了起来。 房间门是大开着的,门板并没有从外面、或是里面打破的痕迹,窗户也是紧锁。屋内一张桌子上的陈列散了一地,似是有打斗过,也可能是殷逸舟死前挣扎过的痕迹。殷逸舟口中流出大量鲜血,滩了一地,血液发黑,指尖发青,明显是毒发bào毙。俞莲舟搜了地上尸体的身与屋内,发现钱财,细软均在。 他又伸手粘了下地上血迹,在鼻子边闻了闻,顿时眉头一皱。 “是阿凌霜。” 众人皆是一震。 此毒乃西域奇毒,是提炼奇花“雪域阿凌”研磨所制。中毒者五脏六腑皆会在一炷香内腐烂,呕血而亡。 血迹半gān,明显是死了一阵了。 殷梨亭早已跪倒在一旁,双手掩面,泪眼模糊的喊着殷逸舟的名字。 地上那个“十”字,此时甚是扎眼。 一个华山派弟子蓦然起身,拔剑向杨逍奔来。 “杨逍!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!我师弟虽然在席间与你生了口角,但……但你怎能就这般要了他的性命!” 杨不悔嗖的站在了杨纪二人身前,冷冷的看着那人,神色倒是跟身后的杨逍有七八分相似,立时反驳道:“你胡说八道!” 殷梨亭也抽泣嗫喏了一句:“休要胡说……” “这地上的‘十’字还不是证据么!” 杨逍只是冷笑了一声,并不答话。 另一个华山派弟子也嚷了起来,正是那日从梯子上下来,制止殷逸舟的人。 “前日我师弟便在客栈,与杨逍生了口角,当时我亲眼所见,杨逍一只筷子插到了殷师弟面前的桌子里,若非我及时赶到劝阻,筷子偏了半分,立时就已经要了师弟的命了!” 杨纪二人均是扬眉,纪晓芙正要张口分辨,杨不悔却已经厉声叱道:“我说了,不是我爹爹!我爹爹行走江湖多年,你们何时见过他用毒么!“ “有什么好奇怪的!那日客栈,他见我华山弟子众多,便知自己讨不了好,今日便寻个机会下了毒,这样便看不出伤人的招数,以为就能逃得过大伙儿眼睛。可惜他没想到,师弟临死挣扎,还是留下了凶手的名字!” “正是!这毒正是西域所产,还有什么好抵赖的!“ 华山派越说,越发群情激愤,添油加醋,竟将那日杨逍弹出的两筷子越描越凄厉血腥。众人不禁半信半疑起来,看着杨逍。 纪晓芙看向杨逍,杨逍此时也凝望了她一眼。她眼神并没有询问之意,只是关心,杨逍却还是无可奈何的轻轻摇了摇头,给了她个答案。 纪晓芙双唇一抖,突然淡淡开口道:“他那时是同我在一起的。“ 所有目光,此时都看向了她,纪晓芙补充了句:“算着时间,我们那时应当刚离了席,正往屋里走着。” 杨逍确实一直同她在一起,只是离开了烧水的一段时间,说是去取东西。纪晓芙看着地上半gān的血迹,粗粗推算,那时的杨逍,应当正在墙角同她牵着手。若是杨逍下的手,此时血液应该还未凝固。 杨不悔也是傲然的看了华山弟子们一眼,华山派弟子却不以为意:“你的证词如何做的了数!何况你们二人的事,我呸……!难听的话还叫我们再重复一遍吗!” “住口!” 俞莲舟终于喝道,“此事尚且不明不白,诸位怎得先互相攀咬上了。”说罢,对着那日梯子上的华山弟子道: “李师弟,此事既然出在我武当,我等定不会袖手旁观,必会还华山派一个公道!还请诸位先去休息,明日再做计较。” 说罢,又吩咐了几名童子,拿了白布,遮盖了尸身,看好了这屋子。 众人议论纷纷,还是愤愤散去,杨不悔担心的拉住杨逍袖子,杨逍却微微一笑,示意她无妨,叫她先回去休息。 纪晓芙一路搂着杨逍臂膀,往二人屋子里去。她见路上终于没了人,叹了一句,神色酸楚:“白鹿子师伯……我师伯……这次又跳进huáng河也洗不清了……” 杨逍搂住了她,只柔声问道“嗯?你怎么知道不是我?” “你说了不是,那便不是。” 杨逍暖暖一笑,神色间,倒是颇不担心,脚下却加紧了步伐,似是想赶着回屋。 纪晓芙确实越想越难过,忍不住轻轻责怪道:“你怎么老这般……一句都不解释,好歹也出言给自己分辨一声,你越不说,他们才越往你头上推……” 杨逍只轻轻的拍了拍她手。 “你是信我的就足够了……旁人,解释了,该不信的还是不信。何况今日,也有别的缘故,我此时也不明白,回去咱们正好一起问问。” 纪晓芙诧异的看了杨逍一眼,二人进了小院儿,杨逍拉着纪晓芙便往屋内走去,脚步匆匆。 杨逍反身拉住了房门,房梁上似是一直隐着一个人,见二人进来,纵身跳了下来。 是范遥。 …… 另一边,杨不悔同殷梨亭回了自己院子。不悔一路怨着华山派冤枉好人,殷梨亭却只是垂着泪。 不悔见他没有反应,便拉住他臂膀,问了句:“你说是不是嘛!” 殷梨亭却撇了下嘴,柔声反驳道:“其实……其实方才我都没有敢说,那阵素宴刚散,你先走了的,我回去时,正巧看见你爹一个人从廊子墙外翻出来了,只是时间上……确实对不上……既然……既然你娘说了之前同他一起,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……” 杨不悔立时瞪大了眼睛,松开了殷梨亭的胳膊。 “怎得连你也冤枉起我爹了!” “我……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殷梨亭与杨不悔情深爱笃,此时心中疑云重重,也不知如何措辞才好,“我就是说……可能你爹真的有些嫌疑……” 杨不悔哼了一声,顿了顿,还是叹道:“那我告诉你,你先不许给别人说。” “我那阵先回去时,其实看见我范二叔从你堂弟院子里出来了!” 殷梨亭怔了一怔,惨然一笑:“江湖上谁人不知逍遥二仙的关系,你范二叔做的,同你爹做的,又有什么区别吗?” 杨不悔一下站定那里,恼得红了一张脸,一把推开了殷梨亭,跑进了屋里,通的一声,反锁了门。 殷梨亭急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连着在外面哄了起来,杨不悔却没有开门。殷梨亭叹了口气,转身去了侧房,睡下了。 ☆、琴瑟对同调 纪晓芙看见屋里的范遥,心里立时明白了杨逍□□分。 他假口去取东西,恐怕是不知何时,看到了范遥。殷逸舟院中他不发一言,估计也是唯恐这个“十”字,是指“范”字的缘故。 杨逍刚一关门,就瞪起了眼睛,压低声音恼道:“你给我坐回房梁去!当心隔墙有耳!”说罢,又将蜡烛灭了几盏。屋内昏暗,外面再也看不到此时里面有几个人影。 范遥倒是听话,又跳回了房梁,坐在上面,悠哉游哉。 杨逍揉着眉头,低声呵斥道:“那个姓殷的是怎么回事!” “哦,那人姓殷啊?一个牛鼻子死就死了,有什么要紧!” 范遥语气倒是冲的很,似乎很不情愿。杨逍扬起了眉毛,看着梁上的青衣头陀。 纪晓芙急忙出声道:“你们两个有话好好说……事情讲明白了就好……” 杨逍却突然轻松一笑,摇了摇头,坐了下来。他深知范遥性子,若是他做的,此时他早已直接承认。如此这般的语气,那便是范遥也云里雾里了。 杨逍顿了一顿,问了范遥句,“罢了,你吃了饭么,要不要先吃些茶点?”,边说,边示意纪晓芙去里屋取些糕果来。 “我刚吃过了。”范遥见他语气缓和了,也低声嘟囔了一句。 杨逍以为他还恼着,便叹道,“……这事儿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。咱们说事归说事,你吃还是要吃的,别同我赌气。”说罢又低声冲着屋里纪晓芙追了句:“你把咱们买的那个桂花的拿出来,范兄弟爱吃那个。” 纪晓芙在里屋拆着包,突然哈哈一笑。 “他没赌气……他是真的吃过了……” 四盒糕点,少了两盒,其中桂花的那盒gāngān净净,还让范遥蘸着茶,在油纸上留了俩字。 “好吃!” 纪晓芙边说边把盒子拿出来,给杨逍看了。杨逍气笑了一声,又扬眉看着房梁上的人。 “你倒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。” 范遥语气又不乐意了起来,“不是大哥!你就不能当作没看见我么!非要我在你屋子里等。我都同你说了,那院子死了人,我叫你别去,你还非要去!你去就去,还非不叫我走。你们倒是刚用完了宴,我可是饭还没吃呢,不吃你糕点我吃什么?啃你椅子么?” 杨逍语气比范遥更不乐意,“我问你到这作甚,你在那吞吞吐吐。我话还没问完,那边院子就嚷了起来。你拉着我又不让我去,问你为什么,你又不说清楚。我院子离得不远,不叫你来这先等,难不成纵着你满武当的乱跑,教旁人看见么?你倒是说说你到底到这gān什么来了?” 范遥嘟囔道:“你也未免太紧张了些,一个华山弟子,死便死了,又没人看见我在,你这么刨根究底做什么?” 杨逍眉毛立时拧在了一起,正要张口,纪晓芙连忙打起了圆场。 “范兄弟,你是不是中了谁的计被叫到这了?地上那个‘十’字你怎得没想着先擦去了再走?定是你当时走的太急了罢?” 范遥听完这话,却是立时变了声音,“啊?地上还有个‘十’字?!” 杨逍也是一愣,他只道范遥看了现场,知道地上有个“十“字,于是才一直恼怒范遥,不知他为何拒不作答,也不明白他为何不懂“这事没这么简单”的道理。 范遥神色怔怔,自言自语道:“难道是她么?她为什么?……” “谁?”杨逍又扬了眉。 范遥再不反驳,只嘟囔道:“你看下这个,不许出言训我。”说罢,从房梁丢下了一封信件。 信件是波斯特有的牛皮纸张,杨逍打开了信,看到了一行字。 “四月初九,武当山一叙。”信后还附上了院子名儿。 这字迹太过独特,杨逍看到后立时认了出来,哼了一声。 一个波斯人,来了中土再久,也无法扭正她书写波斯语的习惯,横竖撇捺,皆留下了太多痕迹。 是紫衫龙王的信。 杨逍此时恨不得一弹指戳穿范遥的脑子,低声骂道:“你是不是中邪了!还能再蠢些么!她叫你来你就来么?来了能有什么好事!” 范遥嘟囔着:“别训了。我也是一头雾水,心想着见便见了,还能出什么岔子。谁知道我一进院子,就远远看着个人倒在地上,我就没进门,扭头便走了。走的路上听见你声音,顺便探头看了看,你还非要留着我……这么想来,这‘十’应该是指‘龙’字了。估摸着是她被那姓殷的撞见了,便只能杀人走了?” “哼,真这么简单就好了。一个‘十’字,一下子牵扯了一片,谁知道到底是姓殷的写的,还是旁人写的?” “不就是杀了个华山牛鼻子么!” 杨逍又恼了起来,“都说了半天,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,一个‘十’字,我瞅着更像是在指你,在指我!“顿了一顿,突然厉声道:“难不成她想趁机让武当华山绊住你我二人,调虎离山,再进密道不成?” 范遥一下怔住,喃喃道:“不必罢……乾坤大挪移,张教主,不是还给波斯总教了么?” “万一她想占为私有呢。” “大哥!张教主那时灵蛇岛归来的话我是信的,她当年若不去寻心法,便是烈火焚身之罪,细细追究,也算是事出有因了。何况波斯总教早已饶了她性命,她何必再冒险进密道!” “教主的话我自然信。可叛教的事,她做过也不止一件。当年她破教而出,闹得天翻地覆,谁知道她如今又包藏了什么祸心。” “大哥!”范遥声音终于颤了一下,却不再辩解。 杨逍听范遥声音,也突然住了口,似是觉得自己话赶着话,说错了一句,刺到了范遥,脸上略带歉意,柔了声音:“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,莫要多心……”说罢,岔开了话题,“晓芙,你去把剩下的两盒点心包上,给了范兄弟。”又对范遥嘱咐道:“你走前应该给彭大师说了罢?你也赶紧回去罢,还是提防着些好。” 范遥跳下了房梁,也不再计较,嘟囔道:“两盒点心就想打发了我,你好歹也做了武当的岳父,也不出言留我再待会。” 杨逍哦了一声,接口道:“也是,你还是再多待会罢。” 范遥嘿嘿一笑,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,喝起了杨逍的茶。 杨逍冷冷补了一句,“主要是这会子人多眼杂,等夜再深些,三更天了你再走,也好避人耳目。” 纪晓芙扑哧笑出了声。范遥却是一口茶没咽下去,差点呛到,全喷回了茶盏里,骂了起来:“你能做回人、说回人话吗?” 杨逍立时瞪起了眼:“明尊见怜!你怎么喝茶还带往回吐的!?还让不让别人用这茶碗了!?” …… 次日一大早,纪晓芙起了身,杨逍却早在外面收拾了起来。 范遥早没了踪影,纪晓芙也没听见他是何时走的。范遥昨日是在外厅软榻歇下的,被褥早被叠得整齐。 纪晓芙起了身,头发有些乱蓬蓬,见杨逍忙着,便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,蹭在他肩膀上。 杨逍转过身来,手指修长,理了理她头发,吻了一吻,说道:“洗漱的水打好了,应该还温着,别的我都收拾好了,你去收拾一下,咱们等不悔来了就动身。” 纪晓芙嗯了一声,便去洗了脸,盘起了发髻。手里边忙着,边问杨逍,“若是你跟范兄弟都疑虑昨日那出是你明教的紫衫龙王搞的鬼,咱们还是别去襄阳了,先找到她,撇清你俩的嫌疑才是正经。” 杨逍淡淡一笑:“恐怕撇不太清。对于六大派来说,紫衫龙王一人做的,与我明教做的,又有什么区别。当年谢狮王之事不就是个例子么。反正他们如今也没什么实证,咱们既是来看孩子的,就同孩子游玩去。” “嗯?可你们不是说她叛教了么?这就不能再算在明教头上了罢。” “她叛教的事算是教中隐秘。她出走后,借着金花婆婆的名字行走江湖,若不是张教主,咱们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罢,这么多波折,如何能同华山派的解释清楚。” “嗯?她是如何叛教的?”纪晓芙准备换起了衣服,正要关门,杨逍却窜了进来,站在一旁上下打量看着,纪晓芙急忙道,“……哎呦!你快给我出去!这又不在家,你不许胡闹!” “我怕我在外面答话你听不清啊……”杨逍开始翻着她几件肚兜的颜色,抓起了个红色的给她,纪晓芙却是不理,转过身去,穿起了一件月牙白的。杨逍锲而不舍,又抓起了个红色的里衫递了过去,接着说道:“这事说来也简单,她当年执意要嫁给韩千叶,最后破教而出了。” “韩千叶是谁啊?” 杨逍叹道:“当年这紫衫龙王生的颇有姿色,教中不少弟兄都对她有意,范兄弟对她也是一见钟情。教主夫人便出手撮合二人,结果却是乱点了鸳鸯谱,龙王以死相bī,说此生绝不嫁人。结果后来来了个论相貌,论才学,都比不上我兄弟的人,就是这个韩千叶。他要找阳教主报仇,提出冰下相斗,龙王熟识水性,便替教主拦了下来,立了大功,却不知为何,待姓韩的伤愈后,龙王却要嫁给此人。” 纪晓芙奇道:“这倒是怪了,范兄弟当年定是一表人才,怎得不选范兄弟,选了个仇家。” 杨逍讥了句:“谁知道,估计是外邦友人,审美与咱们中土的有些不同罢。”接着道,“教中当时大部分人,都觉得四大法王之一,嫁给教主仇人甚是不妥。范兄弟当年心神俱碎,我为着他的缘故,自然也给了二人不少难堪。后来他们在光明顶大婚,只有阳教主,狮王出面参加。” “后来阳教主失踪,范兄弟又撞见紫衫龙王从密道出来,我那时一心以为阳教主失踪是她下的毒手,便一直bī问。范兄弟与狮王却出言维护着她。按照教规,私进密道,应被幽闭十年,或者自断一臂,可她却说阳教主不在,再没人能拦得了她,转身拉着姓韩的便要走。” “我当时出手,打断了姓韩的臂膀,又正要出手,执行教规,断了龙王一臂,范兄弟跟狮王拦住了我。龙王便趁机逃下了山去。” “我跟范兄弟一同长大,自小一向没什么矛盾,唯一一次不愉快,便是为了此人罢。后来他力证教主失踪,是丐帮所为,我却一口咬定就是龙王,责怪他放走此人。范兄弟后来去做了十年探子,只怕也有些这个缘故吧,他这人容易轴,吵成这样,不找到教主失踪的原因,自然是不愿回来的。当然,这其中,也有些别的缘故,你也是知道的。” 杨逍边说着,手上却对着纪晓芙拉拉扯扯起来,纪晓芙打脱他手,叹了口气道:“难怪昨日你们说起此人,范兄弟吞吞吐吐的。那偷心法又是怎么回事?” “偷心法的事,是张教主后来从灵蛇岛归来给我们讲的。其实当年,我同不悔下山,救了个姑娘叫小昭,便是紫衫龙王的亲生女儿。她当时一直在总坛装丑,后来才教我看穿了,哪里是个丑姑娘,生的可比咱们不悔好看,长得跟那龙王有七分相似。” “那时我只道她一个小姑娘,也掀不起什么风làng,便扣了个铁链给她,叫她不能加害不悔。谁知道,她竟是来盗取乾坤大挪移的。” “原来紫衫龙王是波斯总教圣女,私自嫁人,是要遭受烈火焚身之刑。盗取了心法,她便可赎罪。她自知自己不能来盗取心法,便派她女儿过来了。” 杨逍手上越发过分,一把抽掉了脖子上的绳子。纪晓芙一把拉住,指着他摊在桌子上的几本书,嗔怪道:“你不许闹了,快去收拾了你桌子上的书去。” 杨逍笑道:“不消着急,你让我先看看你穿这个好不好看。” 纪晓芙羞红了脸,换了话题,试图堵住他动作:“呸呸呸,那你不如先说说,是我好看还是那个紫衫龙王好看。” 杨逍想也没想,脱口而出:“自然是你好看。” “可你方才不是说她孩子比咱们孩子生的漂亮吗?” 杨逍一下子被绕了进去,愣了一下,赔着笑解释道:“你比龙王生的好看,孩子上逊了一筹,主要是怪我生的逊了一筹。” “可你方才不是说,韩千叶论相貌,论才学,都比不上范兄弟吗?你又同范兄弟齐名,韩千叶自然是论相貌,论才学也比不过你了。” “……” 杨逍头一次叫堵得哑口无言,半晌糯糯道:“快饶了我罢……我说你好看,自然就是你好看……” 纪晓芙嘻嘻一笑,推开了他,“你还是快去把你的书本收拾了。” 杨逍过去草草一抓,往行囊里塞起了书,嘟囔道,“欸?你记不记得我带了本《中吴纪闻》?怎得不在这里?我刚看了一半,上面全是备注,是不是叫你藏身上了!”说罢,又同纪晓芙闹了起来。 “呸呸呸!你带的书我可以原样放在桌子上的,丢了一本跟我有什么gān系!明明是你自己没带罢,快松开我……!“ 突然,不悔砸了门,急忙喊到:“爹!娘!韦伯伯、周颠伯伯在山前跟华山派闹起来了!你们快去看看!” ☆、一语占先兆 山下诸多华山弟子,不约而同,身着素服。 殷逸舟的尸身还未入棺。 众华山派弟子决定于今晨在镇上寻觅口好棺材,好教同门入土为安,葬了人,再与杨逍计较。 谁想到刚一下山,就碰上了韦一笑、周颠二人。周颠向来轻嘴薄舌,见了一众素服的华山弟子,便大笑他们是“晦山派”,来了寿辰,却穿丧服,比他周颠还不知礼数,定是教武当派打出来的。 众弟子本就义愤填膺,心中纷纷怀疑殷逸舟之死乃是杨逍所为,又见明教另一人毫无缘由,出言讽刺,一时间更是雪上加霜。 华山派弟子向来深得鲜于通真传,巧言善讽,武林中难出其右,三四个华山弟子,你一句我一言,没两句,就把周颠骂的急了眼。 杨逍教纪晓芙留在屋内,自己独自来了山前。他赶来时,一个华山派弟子正被周颠在脸上狠狠拍了一掌。那弟子慢慢张口,竟吐出了三颗被震掉的牙齿。周颠双臂一挥,那弟子就被推了出去。 韦一笑在一旁抱着手臂瞧着热闹,甚是愉悦。眼瞧着另一个弟子脸上就要再挨一下,杨逍掠身而来,接下了周颠这掌。 韦一笑,周颠,为什么会来这里…… 杨逍倒不是顾及华山派的几颗牙齿,只是昨日范遥才走,今日又来了这两人,心中更是不安,只觉得此事不是杀人嫁祸这么简单。 杨逍侧身而立,站在两方人群中央。先是横眉瞪了华山派一眼,才低声问了韦一笑一句:“你们怎么来了!” 韦一笑一愣:“不是你教我们来的么!”说罢,抽出明教常见的传令信纸,正是杨逍字迹。 “华山派意于明教不利,命蝠王,周颠速速来援。” 字迹虽是杨逍的字迹,却盖了一个“明教教主”的章子。 杨逍虽受命代理教主,却常以左使自居,以示敬重张无忌之意。章子,自然也是一向盖左使的。这信,当然也不是他写的。 周颠与杨逍素有嫌隙,见了那教主印儿,心中早骂起了杨逍拿个jī毛当令剑,驳道:“你专门盖了个教主的大印,我们哪敢耽误,立时就来了!现下装模做样甚么?” 杨逍心中只觉有人行调虎离山之计,便想将昨日情形告之二人,奈何范遥昨日也在之事,却是不能当着华山派的面讲的。他急忙拉住二人,欲向别处走去。 华山派立时围了上来,口中骂骂咧咧,“你魔教昨日杀我弟子,今日又当众rǔ我华山派众人,现在转身就走?未免也太不把我华山派放在眼里!” 杨逍冷笑一声,也不作答,言下之意,即是你们倒也得拦的住我们? 武当诸侠,听了动静,也都纷纷下了山来。 周颠立时骂了起来:“你们华山派的死了人,栽赃起我明教倒还真是手到擒来,难不成昨日那个死了的也是中了甚么扇子里的蛊毒么?” 鲜于通之事乃是华山派耻rǔ,当年张无忌光明顶戳穿华山命案,闹得他们颜面扫地,此时周颠当着武当派再度提起,华山众人如何肯善罢甘休,拔了剑便向三人袭来。 杨逍长袖一挥,推倒四人,拉住韦一笑,周颠,便欲先往别处去。 一个华山派的立时发了个暗器,周颠被杨逍拽着,立时踢出一脚,杨逍却动作更快,一指弹飞了暗器。暗器上凝着莹莹绿光,明显淬了毒。 周颠一把推开杨逍,立时向那发暗器的弟子下了杀招。 杨逍却又化去了这一掌。 “杨逍,你今日是被甚么狗屁冲昏了头么?!” 周颠早就不满杨逍用了教主印调二人前来。又见杨逍拽着他,替他拦下暗器,更是觉得这老东西卖弄武功。更不用说他三番五次的拦着不叫碰华山派的弟子,此时便脱口骂了出来。 杨逍却一手拦住他,一手拦住四五个华山弟子,低声喝道:“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,这调令不是我写的,你们先同我离开,从长计议!” “你瞎么?老子屁股方才差点让华山派的毒镖扎了,识相点,快些给我让开!” “周兄!不得鲁莽!”杨逍更是急道。 韦一笑也劝了起来,周颠却是不理,出手更狠。 杨逍喝道:“快罢手!我们只怕是中计了!” “你说中计便是中计,那信上教主的大印从哪来的?怕是你自己中了计,把我们牵扯进来了罢!” “我平日盖的只有自己的印,你们何时见过我用过教主印!” 周颠当着华山被杨逍训斥,只想在口角上占些便宜,便确实越说越过分,“放你娘的臭狗屁,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想当教主也不是一两天了!” 韦一笑喝道:“周颠兄弟,休要胡言!” 杨逍也恼道:“你是忘了当年成昆的事么!有过一遭了还不知学的聪明些么!” 周颠yīn阳怪气的骂道:“我哪有你狗日的生得聪明,这么聪明不还是同我们一样没识破了成昆诡计!” 杨逍冷冷道:“你自己投了个蠢胎!就休要怪别人聪明!“ “放你娘的臭狗屁!”周颠一听,竟一掌向杨逍挥来,杨逍也再不客气,回了一掌,将他拍退了十步,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另一掌,掀翻了剩下的相持不下的诸位华山弟子。 周颠坐在地上,狠狠啐了一口,骂道:“真把自己当教主了,若是阳教主,张教主在,定不会容他人如此践踏我明教脸面,还当众打伤自家兄弟的!”说罢,拍了拍屁股,转身便走。 杨逍本欲息事宁人,如今一命未平,若再叫周颠当着武当诸位,打死华山派另外一人,岂不是叫明教百口莫辩,谁知道,周颠见了那教主印,气性却是大的紧,听不得一句劝。正想着上前拉住周颠,韦一笑却笑了一下,拦下杨逍道:“你莫要管他,过一阵自己便想通回来了。你越拦他可是越来劲儿。” 武当众人见众人撤了手,便也来劝说华山派。杨逍又横了华山派一眼,拉着韦一笑去了一旁,讲起了昨日的事。 韦一笑拿出他接到的手令:“你看着这笔迹真假难辨,既然信不是你写的,你又如何知道此事便是龙王所为?若是范右使手中也是仿的信件呢?” “此事我也想过,我也并不只怀疑一人,只觉得此时她嫌疑最大。” “一来,她字迹极难模仿,就算是模仿,如今时隔数年,模仿之人,如何能同时取得我二人的字迹?倒是她,若是存了心,自然从前有的是机会寻得我字迹,仿了教主印子,今日来用。” “二来,她一个十字,恐怕是好叫武当,华山绊住我与范兄弟二人,今日又指了你二人前来,好叫光明顶无人,她好趁机做些手脚。周兄弟向来与我不睦,你又……向来与范兄弟有些……” “诶诶诶……陈谷子烂芝麻,你提这些做什么……”韦一笑急忙打断。 “正是!你二人尽释前嫌我们自然知道,她却恐怕不知。若非旧人,又如何得知咱们四人曾经关系如何。若非判教旧人,又如何不知道咱们四人如今关系如何。若是按照以前,待你们到了,再一言不合,事情只会变得更糟。“说罢,顿了一顿,缓和道: “不过昨日,我已教范兄弟先行回去了。” “若不是她,那咱们倒也不必紧张了……” 二人做着猜测,韦一笑也觉得杨逍之言合乎逻辑。便又问起他,觉得此时紫衫龙王会在光明顶寻机会,还是会在武当附近,要不要派人去寻。 韦一笑一提“派人去寻”四个字,杨逍确是灵光一闪。 “这……十字,万一不是指人,而是让我们去寻东西呢?” ☆、云绕青鸾鸟 韦一笑还没反应过来,杨逍便示意他一同向山上去。众人面面相觑,不知为何杨逍扭头要回武当,便也跟了回去。 众人跟着杨逍,竟径直走到昨日殷逸舟死去的屋内,纪晓芙,杨不悔也闻声赶了过来。只看见杨逍站在殷逸舟的身旁,仔细观察。 地上散落了几件物品,有打碎的茶碗,盘子,镇纸……还有,一条绳子。 这绳子,在一群被打碎的器物中,显得格格不入。 杨逍走近那“十”字,仔细看了起来,突然,倒吸了一口气。 他拿起一盏烛灯,靠着地面熏了起来。 渐渐地,“十”字,竟变成了一个“年”字! 众人皆是惊呼,议论纷纷:“这是怎么回事?!“ “蘸着牛rǔ写的字,一烤便会变huáng。“杨逍也是一愣,淡淡解释道。 昨日夜晚太黑,今日借着阳光,才看清血迹周围,还有极其淡的水痕。 十,年。这是什么意思? 他看着门外院子,走了出去,踱着步子。 杨逍突然注意到,院子里有一口井。 地上,又有一条绳子! 杨逍刷的回头,跑回了屋内,细细打量着每个角落。 还,缺一个怕字! 他注意到里屋卧房的墙上有一幅画,画的是白月当空,独木凭栏。 一棵树在左,一轮白月在右边。 木,白。 杨逍立时冲去,摘下了这幅画,画框背后,果然被加了一个jīng巧小锁。 武当众人也甚是奇怪,这独木夜空的画卷挂在这屋好些年了,这锁,却是新加的。 众人瞬间围了上来,杨逍却抓起地上的绳子,冲向了院子中的井。 绳子一抖,长度直指井中壁上某处。杨逍弹指本事出神入化,伸手一探,运用内力,果然从井中绳子所指之处,吸出了一把钥匙。 众人终于打开了画框,才发现,这幅图的后面,还藏着另一副画! 画有些旧了,看着这水墨发huáng,少说也有十年的年头。 画上,是一个女子,似乎是瞎了眼睛,被白布蒙着。 画的背面,写着两个字:“青鸟” 杨逍扬了眉毛,冷冷道“呵……这毒可是不够快啊,死前竟还有机会留下这些线索。” 韦一笑见了那女子,却是立时一声惊呼。人群熙攘,大家没有注意到,此时华山派那个姓李的弟子看到那画,身体竟也抖了一下。 杨逍见状,急忙问道:“这人是谁?” “胡青牛的妹子。”韦一笑声音惊异。 杨逍看了华山弟子一眼,低声问道:“不是叫胡青羊么?” “还有一个,就是叫胡青鸟。因为……瞎了眼,所以不常出来。”韦一笑叹道:“我当年寒毒侵体,曾叨扰胡青牛多时,知道些他家中的情况。他这个妹子,也是个可怜人,当年……哎……被人害瞎了眼,后来一个人孤孤单单死了,粗粗算来,正是快十年了。奇了,这人怎么会有她的画像。“ 华山弟子面面相觑,皆是不清楚其中缘故。 杨逍此时也是云里雾里,随口问道:“哦,那她这眼睛是如何瞎的?“ “当年阳教主出手,用一招大九天手,打的韩千叶父亲跪倒在地,其实便是为了这个缘故。是胡青牛请得教主出手的,据说青鸟妹子行走江湖是,被姓韩的伤了眼睛。“ 韦一笑为着医治寒毒,曾在胡青牛处逗留许久,二人脾性相投,时候久了,胡青牛也提了些琐碎往事给韦一笑听。韦一笑向来口风甚严,若不是这画像来的蹊跷,牵扯甚广,自然是绝口不提的。 杨逍一惊,叹道:“这倒是解释的通他留的这翻话了,‘一朝被蛇咬’,难不成是指灵蛇岛么。“ 杨逍、韦一笑对视一眼,一句话却没有说出口。 这“十“字双关,莫非,是指个“韩”字?亦或是“胡“字? 韦一笑叹道:“别的我也不知道了……若是胡青牛还活着,咱们倒是可以拜访一番。” 杨不悔听到这话,看了杨逍一眼,欲言又止。 杨逍要带走胡青鸟画像,华山派却是不许,众人争吵一番,还是教杨逍带走了。华山派没有离开屋子,但这“十”字,如今却变了味道,众人心中迷雾重重,却不再一味执着是杨逍所为了。 见众人还在屋内翻着,杨不悔使了个眼色给杨逍,大喊一声:“我带爹娘去用早膳了!”众人并没有理会,殷梨亭也在屋内忙着,不过是为着打点遗物,整理后事更多些。杨,纪,韦三人心领神会,便都跟着出了来。 杨不悔待路上终于无人时,低声说了句:“爹!胡青牛没死呢!蝴蝶谷的坟墓,是个假坟!是无忌哥哥弄的假坟!可惜我不知他如今在哪,要是找得到,咱们去找他问问清楚罢!” ☆、花落知多少 杨逍韦一笑听闻此言,用过了早膳,便下山吩咐周边分舵弟子开始打探。 胡青牛隐匿江湖已久,寻起此人,说难也难,说容易也容易。 胡青牛与王难姑夫妇二人,有个互相怄气的喜好,便是一人下毒一人疗毒,若是有心寻找,自是线索诸多。只因众人皆道胡王二人早已西去,鲜有人留心留意罢了。 明教弟子遍布天下,寻了三日,分舵弟子就已查到了四处可靠的去处。杨韦二人将此番消息私下告之了武当诸侠,自不在话下。众人当机立断,分成四路,杨纪一路,殷杨一路,韦一笑一路,张松溪对此事也是疑心重重,便请缨下山,自成一路。 韦一笑脚程最快,自是向北,张松溪向西,二人下山后便匆匆出发。纪晓芙却拽着杨不悔,嘱咐了好些话,杨逍神色温和,心不在焉,偶尔纪晓芙会看他一眼,他便毫无犹疑的先附和一句。 “你娘说得对。” “听你娘的。” “正是。” 杨不悔依依不舍离开后,与殷梨亭向东去了。杨纪二人向南一路行驶,水路居多。二人行至城中码头,杨逍便去租了艘乌篷船。 纪晓芙虽是家中幼女,纪老英雄却自小对她要求极严。江湖飘摇,小门小派,有了名气不难,难的是一直屹立不倒。 武林不止刀光剑影,更有人来人往,织就出的一张利益网。 龙门镖局,依附少林,金鞭纪家,自然是武当峨嵋树荫下的一叶了。 纪晓芙自小被要求出类拔萃,灭绝也甚是喜爱这个弟子,早早的定了她为下任峨嵋掌门。纪老英雄又在她幼时便定下她与武当的亲事,好巩固门楣。 这般安排好的人生,若是按着走,自然是一帆风顺,光宗耀祖,不会出半点岔子。 可是她,偏偏遇见了杨逍。 此时杨逍正在码头忙着,安置物品,顺便打听路程。纪晓芙被杨逍安置在一旁的酒家里休息,一丝杂事都不用管。 纪晓芙归来后住在光明顶的几年,厨房是没怎么下过的,杨逍变着法儿的请外边的厨子来,生怕纪晓芙吃厌。清理房屋之类的杂事也是没有做过,重物更是碰都没碰过。 杨逍有时怕她累,犯了头痛旧疾,甚至一步路都不舍得让她多走,能抱着绝不扶着,能骑马租车绝不让她动腿。两个人若是生了误会冲突,杨逍也是立时歉意连连,手上先紧紧拉住她,生怕她跑出屋子,再不回来。 从此,一个利落gān练的纪女侠,活成了个舒心的富家夫人。柴米油盐,家务繁琐最是消磨女人容颜,因着杨逍宠溺,纪晓芙倒是如今越来越看不出年纪。 杨逍曾许诺,你嫁给我,我一定待你好。 也曾许诺,你来了光明顶,每日只消练练剑,看看书,甚么都不用管。 如今,终于都成了真。 纪晓芙坐在酒家旁,眯眼笑着,看着远处一袭白衣。 他的身影总是这般耀眼,总是看不够。 若是要她再死一遍,再等八年,她还是想要遇见他,永不后悔。 杨逍终于忙碌完,远远朝她挥了手,示意一切就绪,可以出发了。却看见纪晓芙不知想着甚么,眼波涟漪,便走了过来,突然贴近她脸,只隔着三四寸远,不再靠近。 纪晓芙抽出思绪,心中直骂杨逍邪魔外道,没羞没臊,拉拉扯扯,不知廉耻,当众亲昵像什么样子,一下子又往后猛躲了起来,红了脸。 杨逍却憋着笑,撤了步子,严肃了神色,招呼着伙计结了帐,又吩咐打了些酒,带去路上。纪晓芙见状,清咳了一声,转过身去。 谁知店小二才走,纪晓芙刚要起身,杨逍趁她不备,还是在她脸上偷偷亲了一下。 “哎呦!” “别喊别喊……刚又没人看见,你喊了才有人看……”杨逍急忙摁住她胡闹的手。 纪晓芙嘟着嘴,脸颊微红,不知是酒晕,还是被杨逍激红了脸。 杨逍瞧她一脸嗔怪不乐意,装模做样的委屈了起来,“人都道酒后乱性,你一人坐在这,也喝了不少,怎得连我酒后乱亲都不许?” 纪晓芙突然一怔,没有再动,只盈盈盯着他的眼,喃喃道: “我好像从前,梦到过咱们一起乘着船往江南去。梦里,你也是这么同我胡闹,说了这话。” “可每次一梦到你,我都会突然醒来。” 杨逍也是一愣: “我也梦到过。” “可是每次梦里,你总是哭着就走了。” 曾经的正邪之争,压得二人几近粉身碎骨。若不是张无忌的出现,六派与明教如何能冰释前嫌,明朝初立,虽说政教分离,明教还是沾了朝廷的光,成了江湖新贵,众人行走时也还是遵守张无忌在时的旧约,约束行为。 否则放在从前,即便纪晓芙伤愈,也不敢前去光明顶。 二人的时光,从前,是偷来的。 现在,是用命,换来的。 因着这个缘故,如今二人自然对六派与明教的争斗十分敏感。此番殷逸舟之死,若是不加控制调查,便容易越闹越大。虽然再难掀起当年金毛狮王一般的风波,但嫌隙总是避免不了的。 可是成见,不就是由一个个细小的嫌隙,积累而成的么。 酒家打好了酒,杨逍扶着纪晓芙上了船。船家在后面摇着桨,杨逍拉下了乌篷帘儿,给纪晓芙削些果子,仔细的去了皮,剃了核儿。 千里莺啼绿映红,水村山郭酒旗风。南朝四百八十寺,多少楼台烟雨中。 清晨江雾朦胧,天气却有些热。纪晓芙探出手,伸进水中,江水清凉。 她忽然嘻嘻一笑,扬起江中清水,洒向杨逍。 杨逍一愣,也是抿嘴一笑,擦去了脸上的水,声音极低,只有两个人听得到,轻轻笑着。“你可莫要觉得现下有人在,就由得你闹,咱们总有回家的时候,我这边可是记着你帐呢。” “嘻嘻……那也得等回家了再说。现在难得有你不敢胡闹的时候,我可得欺负欺负你。”纪晓芙说罢,又扬了手,扫了水过去。 杨逍气笑着看了她一眼,只向前坐了一坐,拉起她衣袖,一把擦在自己脸上。又将削好的果子递了一块到她嘴边。 “呀!好甜,这个好吃,咱们回来时给不儿也带些……”纪晓芙边吃着,边拿起一块也喂回了杨逍。 晨光升起,江雾散去,空气也愈发热了。纪晓芙坐在那,看着江水,似乎是想将脚伸入水中,却又有些不好意思。 杨逍看出了她心思,又将帘子拉了拉紧,示意她坐到一个死角儿处,这样船家就看不到。 纪晓芙祛了鞋袜,得偿所愿,伸脚轻轻探了水中。 杨逍坐在她身后,突然喊了一句,“晓芙!” 纪晓芙向左边回头,却没看到杨逍,只听到,“向右边看。” 她一个回头,迎面就被泼了许多水,成了落汤jī…… 打闹起来的分寸,纪晓芙向来是有的,杨逍却从不管这些。纪晓芙方才只是泼水到他脸上,杨逍这一扬,纪晓芙头发上衣直接湿透,贴到了身上。 纪晓芙哪肯罢休,坐回了船内,穿上鞋袜,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泼起了水来。 船家却再受不了:“老爷、夫人!你们再闹,船就得教你们淹了!” 杨逍住了动作,一把将纪晓芙拉进了船篷,两个人贴身搂着。杨逍捏起水果,喂到她嘴边,纪晓芙双唇含住,杨逍却突然吻了下来。 “唔……”纪晓芙不敢出声,二人呼吸越来越沉。他越吻越深,缠绕不止,果甜融化。双臂搂的太紧,越躲,越被他向舱壁推去,最后只得任凭他手在自己怀中揉捏起来。 那手突然拉起了衣服,伸向裙中,纪晓芙却突然睁眼,一把推开了他。 杨逍呼吸有些急促,却还是住了动作,轻轻的搂回纪晓芙。 纪晓芙缩在他肩膀,搂了上去,柔柔道:“我有些怕……” “嗯?” “我一见着华山派跟明教吵起来,我就……就总想起从前的事……” “那时我好想同你走,又好怕同你走。那个时候,闭上眼睛,就是血光。” “……是我不好!” 往事匆匆,人事复杂,纪晓芙自有她的身不由己,杨逍也有他的职责在身。 千言万语,总是道不清说不明。此时,他脱口而出的,唯有歉意。 “又胡说,如何会是你的错……只怪……只怪我们生错了时间。” 纪晓芙颤了颤,二人声音都悲凉了起来。 “幸亏我一觉睡醒,时过境迁,什么……什么正邪之分,门派成见都淡去拉!也不算错过了太多。” 杨逍微微一笑,在她眉间吻了一吻。 她搂的更紧,问道:“逍……你说……过去那么苦的日子,不会再来了罢……” “不会了……就算真的来了,我今日就答应你,定跟着你去荒岛上,去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。这样就再没有人能分开我们……” “……你瞧你,我那时还小,不懂事才问出了这话。如今咱们一同经历了许多,我怎还会叫你两相为难。”纪晓芙急忙驳道。 “我是认真的。”杨逍却是正了神色。 “我也做了一辈子左使,如今明教中兴有望,教中人才济济。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。” “不同你去,难道再叫我梦见你哭着走么?” 纪晓芙被那眼神看得心口一颤,喃喃道:“不儿怎么办?” 杨逍一愣,坚定道,“一起走。” ……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,吃起了酒,纪晓芙沉沉的伏在杨逍怀中睡去了。 船行得数个时辰,终于到了一个临水的村落,仿若世外桃源,有蝴蝶飞舞。 杨逍摇醒了纪晓芙,收拾了行囊,二人向岸上行去。 …… ☆、一堂山对绕 能寻到此处,正是因着明教分舵的弟子打听到,几年前江南一处村落,曾经全村都一齐得了一场怪病,不致命,但也治不好。后来有个性子古古怪怪的老头儿来了,犹豫半天,还是在水中洒了些药物,没几个月,众人就恢复了康健。村子想为他立个长生坊,他却破口大骂,说谁要是敢提他来过这,就要杀谁灭口。 杨纪二人纷纷在村子中打探了起来,众人对此事均是印象极深,皆点头称记得这老头,描述起相貌时,可不正是个胡青牛! “那他后来去了哪?” “后来啊……后来便来了个美貌婆子,同他吵闹了一通,再后来那老头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,那婆子原谅了他。二人便说,这里蝴蝶极好,就在山那头住下了……” “是啊,村子里的人都不敢过去,那可是养着不少毒虫毒蛇……连带着蝴蝶都死完了…” 啊?杨纪二人面面相觑,这…… 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啊。 二人顺着村民指得方向便往山上去,全然不顾村民关于毒虫毒蛇的万般劝阻。 纪晓芙……却有个不为人知的弱项,便是怕蛇。 这下可教杨逍捏着了命门,一路指东指西,大喊着“哎呦你可快看,那有条蛇!” 纪晓芙宛如惊弓之鸟,尖叫跳开了好几次,后来听杨逍喊得多了,却没一回是真,便哼了一声,不再理他。 结果……一条真蛇就这么从树上掉了下来,被纪晓芙一脚踩了上去。 那蛇通体碧绿,直对着纪晓芙发出嘶嘶声响,一看便是剧毒之物。纪晓芙吓得不轻,一声尖叫,武功防身真气护体甚么的自然是一股脑全抛了,本能的跳进杨逍怀里,脸埋进肩膀,吓得泪珠莹莹,直喊救命。杨逍哈哈大笑,搂紧纪晓芙,另一指劈下,蛇断成了四节。 杨逍抱着纪晓芙,就站在那不动。纪晓芙不敢抬眼,半晌后颤抖问道,“打死了么?” 杨逍哈哈大笑,啧了一声,“好像还没死透。” 纪晓芙见他神色,就知道他又诓骗自己,低头一看,蛇早断了节儿。又瞧着自己láng狈模样,实在是有rǔ自己多年来的武功修为,当即便羞恼了起来: “你!你怎得也不出言提醒我下!” “我说了啊……可你不信啊……” “那!那是因为你先前讲的都是假的!” “这次是真的不就结了……” “那你怎得不提醒下我这回你说的是真的!” “天地良心!我方才说的就是‘真的有蛇’啊……” “呸呸呸,你明明就是故意唬我,快放我下来!”纪晓芙恼的不行,嘟囔道。 “好嘞…”杨逍两手一松,直将纪晓芙双脚往蛇头上落去。 纪晓芙一低头,更是吓得紧,嘤得一声,几乎连滚带爬的又缠回了杨逍身上,直喊到:“你!你好歹往前走些再放我下来啊!” 话音刚落,一只毒镖飞来,杨逍搂着纪晓芙一纵身,便闪躲开来,放下了纪晓芙。 一个婆子叱道:“你二人为何伤我毒蛇!” 那婆子正是王难姑,身后跟着个老头,定睛看清了二人,却是急忙拉住了王难姑,诧异的紧,向杨逍抱了一拳。 “杨左使……” “胡先生。”杨逍还礼道。 …… 胡青牛与王难姑自是还记得纪晓芙,瞧见她方才缩在杨逍怀里,此时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,询问道:“这位是?” “拙荆。” 胡青牛王难姑倒也不多问,哦了一声,便引了二人向山中茅屋去了。 胡青牛只道是杨逍此番前来,是要他为明教之人治病,猜想必定是张无忌这小子将他尚在人间的消息讲了出去,当下就开始与杨逍约法三章,什么这样的不救,那样的不救,这样那样的都是不救。 杨逍扬了眉毛,欲制止他话音,胡青牛却打断他,“你教我说完,咱们有话在先,省的一会尴尬。” “胡神医误会了。”纪晓芙柔声道,递出了胡青鸟的那幅画像。 “我们……是来询问此人的。” 杨逍便将武当山之事简要的讲给了二人听,并说明了来意。二人听到了殷逸舟之死,又听到他一直收着这画,相视一眼,皆是一声叹息。 胡青牛奉上了茶,窗外风铃摇曳,二人徐徐道来,讲述了这段往事。 …… 胡青牛曾有两个血亲妹子,胡青羊,胡青鸟。 可惜天公不作美,胡青羊当年爱上了华山派的鲜于通,鲜于通却为了华山派地位,始乱终弃,最终害的胡青羊郁郁而终。 小妹胡青鸟,不喜学医,性子倒像王难姑,颇爱研究毒术。二八年华,年轻气盛,行走江湖时,不小心得罪了韩千叶的父亲。第二日,正在街上走着,便被人泼了毒水,当场毁了半边额头,一双眼睛。 她当时受伤极重,被华山派的殷逸舟救下。殷逸舟与她相处数月,颇为投缘,悉心照顾,日夜不离,二人最终竟暗生情愫,私定终身。 胡青鸟被害后,胡青牛便去请了阳顶天出手,为他妹子讨个说法,查明真凶。自然,也就有了韩千叶父亲,与阳顶天一言不合,被大九天手打得跪倒在地。胡青牛至今还是坚信,害了她妹子眼睛的便是这韩千叶的父亲。 长兄如父,当胡青鸟带着殷逸舟前来胡青牛面前时,殷逸舟报上家门,胡青牛却为了胡青羊的缘故,勃然大怒,直大喊着我妹子绝不能再嫁给华山派的贼子! 二人最终只得分离,直到多年后,殷逸舟再没来过,胡青鸟也终于郁郁而亡。 胡青牛说到此处,早已开始抹着眼泪,哽咽起来,心中懊悔,只觉得当时自己脾气过于执拗,害死了亲妹子。 王难姑却接下了话头,说道,胡青鸟离世后,殷逸舟有日又来拜访,说明了来意,说自己已经调查透彻,害了胡青鸟的便是这韩千叶的父亲。殷逸舟说此生亏欠胡青鸟太多,唯有一愿,便是替她报仇。可惜那时韩千叶父亲已死,韩千叶与紫衫龙王方才大婚,破教而出不久,还未开始用银叶金花的名头。王难姑念其痴情,便寻得机会,下了毒给二人,圆了他心愿,也算是为小妹报仇。 紫衫龙王中毒后,自知世上恐怕唯有胡青牛才能救下韩千叶性命。无奈此时自己与明教早已一刀两断,正巧胡青牛那时正与王难姑闹着别扭。韩,龙二人便易容改装,成了银叶先生,金花婆婆,带了重金,求到了胡青牛头上。 胡青牛见到二人时颇为惊讶, 一是,金花婆婆不小心露了一手,他当时便察觉此人恐怕就是紫衫龙王。 二是,银叶先生中毒颇深,准确的说,是被下了两次毒,两个毒物相克,火上浇油,早已无药可救,只剩几年可活。龙王中的毒却是颇浅,运气便可自行排解。 三是,胡青牛,当时已隐隐觉得此毒乃是王难姑所为。 于是他出口询问,紫衫龙王却道,此毒乃是一西域头陀所为。胡青牛长须一口气,由因着这三个缘故,称自己不救明教以外之人,一口回绝了她。 没想到次日,金花婆婆去而复返,当着胡青牛面,卸了易容,扑通一声双膝跪地,只求胡青牛能施以援手,救下韩千叶一命。胡青牛当即坦白,称自己昨日早已看出她身份。 若要他出手相救,紫衫龙王,必须归教。 紫衫龙王因着破教而出时与杨逍动了手,心中钻起了牛角尖,只觉得此时明教阳教主失踪,全教上下自然以左使号令为尊,胡青牛此番作为,也定是杨逍的吩咐。她连声问道胡青牛,这番话可是杨逍吩咐,胡青牛却矢口否认,龙王终于无可奈何,悻悻而去。 可没想到,不知为何数年后,紫衫龙王不先去找那“害了韩千叶的西域头陀”的晦气,却想起来回来为难胡青牛、王难姑了。 王难姑淡淡道:“只怕是我那毒,被她终于认了出来罢。” …… 胡、王二人神色戚戚,杨、纪确是面面相觑。 纪晓芙问道:“你……你方才说韩千叶被下了两次毒?这能是何人所为?” 杨逍接过了活茬,“估摸是范兄弟做的?他当时自毁做了探子,莫不是路上碰见了二人?不然如何解释,二人一个中毒更深,一个中毒却浅了。结果他下毒时,叫紫衫龙王瞧见了?” 王难姑道:“我也有此猜测,当时我毒下的一般重,听了这番,便也猜测定是后来有人路过,加害了一人,又救了一人。“ “那她为何要问是不是你吩咐的?”纪晓芙却瞪大了眼,问向杨逍。 杨逍扬眉,猜测道,“嗯……我猜恐怕是因着我手下雷门弟子有诸多西域番僧。她莫非觉得是我命人下毒,好假借胡先生之手,bī迫她归教受刑?” 纪晓芙想了一想,却更是糊涂,问道:“那……这殷逸舟是谁杀的?” 杨逍扶着额头,想了一想:“恐怕,真的就是龙王了。” “她既能发现了韩千叶之死乃是胡夫人下的毒,定也会多方打听,探知清楚韩千叶是如何得罪了胡夫人。那么,殷逸舟为了胡青鸟旧事加害韩千叶的事,自然也瞒不住了。” 四人面面相觑,胡、王二人一拍大腿,居然开始收拾屋子,准备搬家。 “我可惹不起这个疯婆娘,杨左使,我这地方你可是没泄露给别人罢!” 杨逍淡然一笑,“自然……杨某起誓,今日之后,世间也不会再有人知道胡青牛、王难姑尚在人世。” …… 杨纪二人离开了村落,杨逍一路便开始计划如何开始寻找龙王,纪晓芙却是默默不语。 “怎么啦?”杨逍见她情状,柔声问道。 “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……却也说不上来。”纪晓芙皱着眉道。 “他既然……也深爱过明教的人,为何当初第一次见我二人时,会出言讽刺?” …… ☆、江末花映俏 杨纪二人乘船,欲返回武当山角,二人一路皆在议论此事实在蹊跷。 杨逍想得头痛,一路躺在船内,散了发冠,纪晓芙轻轻给他篦着发。 船泊了岸,二人正巧瞧见韦一笑也是一叶轻舟,刚刚靠岸。 “呦嗬,这么巧!“韦一笑乐道。 杨逍淡淡一笑,付了船钱,三人便向一旁酒楼中走去。杨逍要了顶楼雅阁,说起了这画像的来头与其中曲折。 线索虽然诸多,但几乎所有矛头直指韩夫人龙王。胡青牛所述,使得龙王听起来,有着非常大的动机。 韩千叶死于王难姑慢毒,王难姑下毒又是受了殷逸舟挑唆,龙王便出手毒死殷逸舟报仇。或者根本不必亲来,只派人来此行凶即可。 何况又因着她当年判教,差点被杨逍断了一臂,杨逍也猜测,范遥恐怕更是牵涉进了韩千叶之死。她再一箭双雕,嫁祸杨逍,招来范遥,哄骗来周颠、韦一笑,乘机搞得教中不安。此外,杨逍字迹与教主印这些物件,若非明教内部之人,他人恐怕很难集齐。 可纪晓芙那一问,也确实值得深究。 韦一笑听得也头痛起来,便要了些炸鱼油茶。杨逍素来随着纪晓芙,喜食清淡之物,倒是很少吃些高脂油腻的,此时也不知不觉得跟着吃了起来。 纪晓芙连忙道,“哎呀……若是爱吃鱼,咱们还是要些高汤,少吃些这个……” 杨逍忙道应了句好,手上却不由自主的又赶紧塞了一条鱼到嘴中,口不由心道:“是要吃的养生些……” 纪晓芙便出去招呼了伙计,杨逍趁她不备,便又吃了一条。 韦一笑捧腹大笑,一把抓过盛鱼竹盘,“你随着夫人养生去罢……这剩下的就先归了我!……诶你给我放回来……少吃些,你若不平时养生些,回头人老珠huáng……夫人定会不幸福的……“ 韦一笑抓住盘子,一把躲过杨逍,杨逍却愣住,问道: “你方才说什么huáng?” “珠子老了,自然就huáng了。你人老了,自然也huáng了啊。”韦一笑瞧杨逍神色,诧异道。 “那若是……画儿老了呢……” 纸张发huáng,十年……纸张应该发huáng到何种程度……? 杨逍急速从包袱中抽出了胡青鸟的画,正要展开。 韦一笑却是忽然扭头一喝:“什么人!”话音未落,早已纵身过去,从隔了一墙的另一雅阁中拽出了个人。 那人易容乔装,只在墙角偷听,杨韦二人方才才并未察觉,只是后来他欲看清杨逍动作,在窗口动了动,才终于被发现。二人将他压入屋内,结果他却张口冲街口大喊了救命,七八位华山弟子,就这么从街道上赶了上来。 韦一笑冷笑道:“诸位这是做什么?” 华山派的七嘴八舌起来,只说叫二人放开那被扣住的弟子,又没理也要有qiáng词夺理的说既然画像教杨逍拿了去,他们自然也有权知道来龙去脉,好查清殷逸舟之死。 杨逍淡淡道:“此事尚且扑朔迷离,待得查清了,我自然会告知诸位。” 那被扣住的华山弟子却大喊,“方才他们二人可是怀疑他们明教自己的紫衫龙王,说是她杀了殷师兄,要给自己夫家报仇!她夫家是叫个什么韩千叶的!” 人群中,那个李姓弟子听得此话,霎时脸色苍白,双唇剧烈抖动。韦一笑只在一旁回骂着,杨逍却注意到这人,深深看了一眼。 韦一笑与华山派越吵越凶,一边说着明教既怀疑是龙王所为,那便jiāo出人来。另一边却嚷着,龙王早已判教,华山派若是想要人,自去找波斯明教,少来找中土明教的麻烦。 双方争执不下,面红耳赤,雅阁门口也早围满了人,连带着纪晓芙也站在人群中,身后跟着伙计,手里捧着个鱼汤。 杨逍冷冷看着众人,松开了那个弟子,一把推了过去,示意此事到此为止。 华山派接过了人,又有几人骂骂咧咧了几句,韦一笑正要还嘴,却被杨逍摁住。 众华山弟子、围观诸人终于散去。纪晓芙进了屋,杨逍站在窗口,看清了华山派离去方向,坐下来开始喝起了寡淡鱼汤,韦一笑在一旁也滋滋有味的继续吃起了炸鱼,一边骂着华山派的下作。 半晌后,杨逍道:“此间有两件事我觉得蹊跷。一是,方才偷听之人说出龙王为了韩千叶报仇时,那个姓李的弟子显得恐惧的紧。二是……”说罢,展开了胡青鸟画卷,又将油纸放在一旁,指着两个纸huáng道,“这画,我心中有些疑虑,却说不上来,得找人问上一问。韦蝠王,还得劳烦你……” 韦一笑擦了把嘴,接话道:“明白,你是教我跟着华山派那个姓李的。” 杨逍颔首,韦一笑纵身而出。剩下二人草草用了膳便出了门,向城中打探起古玩业中仿字画的行家去了。 …… 二人终于寻到一家,进了门。屋里陈列着诸多字画儿,均是价格不菲。 “二位想买些什么?”伙计招呼道。 “老板,我们想请你给鉴赏一幅画,看看年头。” “这位先生,您要是不买就别耽误我们做生意嘛。” “我们打听了一遍,都说你家眼力最准,仿的最真……”杨逍此时心急,只想开门见山,扬眉便说了这么一句,话音未落,纪晓芙就踩了杨逍一脚。 “呸!谁说我们仿字画儿了?我们店里卖的都是真品!你们二位是来砸我们招牌的么!”那伙计听了这话,果然呵斥道。 纪晓芙连从杨逍怀中掏出了钱袋子,递了二十两银子上去:“店家,您误会了,我们看的不是古玩字画,是别的画,您通融通融?” 店家打量着这二人,噢了一声,古古怪怪的一笑,说道:“那你们等等。“ 杨纪只道他要去请了老师傅出来,便在厅内坐下。半晌后,那伙计拿了几幅画出来,面无波澜道:“其实啊,你们打听的极准,可这暗语却老了,‘鉴赏别的画’,那是去年的话了,今年接头暗语,我们说的是‘白日依山尽’。定是城门口老孙头告诉你们的罢……“ 那伙计自言自语,说着,便展开了几幅图。 几幅chūn宫图…… 纪晓芙瞪了眼睛,瞬间脸红到了耳朵根,杨逍方才的紧绷神色也烟消云散。 伙计看着二人,继续道:“其实这都是人之常情,老爷夫人想玩些花样,我们这家儿可是收图收的最全的!如今朝廷新建,不许这些东西明面叫卖,咱们古玩店的生意也是什么都做什么都接,二位是想抄下哪几幅?今日付了定金,明日就可以来拿拓本……“ 纪晓芙看都不敢再看,推了一把杨逍,示意叫他赶紧解了误会,谈正事。 杨逍确是再也憋不住笑,轻咳了一声,“甚好,那你就都拓一遍,我明日来取。” 纪晓芙羞得立时头都抬不起来。 杨逍收敛了神色,拿了二十两银子,直接将胡青鸟的画展开,问道,“您再给看看这幅画的年头?” 伙计莫名其妙,但既然又是一出生意,便接下了银子,仔细看了起来。 “这画像,像是明显做旧了的。做的方法……嗯……做旧的方法应该是喷了茶水,再风化的。摸着纸张的纹路,大约也就是一年内的吧。颜色看着倒是老,但也没有做的太匀称……” 一年内的!? 杨逍纪晓芙面面相觑。不是随身带的画,是刚画的。 为什么要做旧? 杨逍凝着眉,收起了画。 又淡淡嘱咐了句,“哦,那个拓本还是要的,明日我来取。” 说罢,便拉着一直低着头的纪晓芙走了出去。 ☆、绮窗枕清晓 三日后清晨,天方蒙蒙亮,杨逍却一下睁了眼。 他是被冻醒的。 四月中旬,chūn寒反复,后半夜下起了淅沥小雨。chuáng下散着不少衣物,纪晓芙与杨逍嬉闹甚晚,倦了后,二人均半裹着寝衣睡了过去。 后半夜屋内寒冷,纪晓芙就不由自主的将被子都抢了去。 杨逍扭过头,看到身侧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、不顾他死活的纪晓芙,半遮了脸,眉目甚美。不过此时再美的纪晓芙,也有点教他哭笑不得。 他侧过身去,将手伸进被子,探到她腹部,想用冰手逗她一逗。手指极凉,纪晓芙嗯了一声,没有醒来,翻了个身,直接背过去了,被子裹得更是严实。 杨逍气笑一声,gān脆大声的唉声叹气起来:“哎……!!!!!” 纪晓芙这次倒是猛然醒来,急忙坐起了身,素日的温柔静谧瞬间笼罩了屋内:“怎么啦?” “我冷!” 纪晓芙急握住了他手,“呀……你手怎得这么冰!呀!你怎得身上都这么冰!你也这么大的人了,怎得都不知要盖好被子呢?” 杨逍眼睛瞪得斗圆,一瞬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 纪晓芙嘟起了嘴,诧异的看着他,“怎么啦,不然这被子是怎么都到我这边儿的?” 杨逍最怕纪晓芙嘟嘴,立马变了脸,赔笑道,“是我推到你那的,我是怕你冷。” 纪晓芙噢了一声,嘻嘻一笑,“哎呀…你是不是自己将被子推给了我,又怕我没发现你待我这般好,于是便故意喊冷,还故意冲人家瞪眼睛的?”说罢,就对着杨逍就呵起了痒。 杨逍连忙应着是是是,边说边欺身压上,也裹进了被子,顺着脖颈一路吻了下来。纪晓芙先是顺着他动作,朱唇微启,向后仰了仰,却突然想到了甚么,身子一抖,急忙推到:“欸?逍,你说那殷师弟,会不会跟你方才推给我被子一般?他先故意在寿宴上教大家看到你们不合,再故意留了个‘十’字在地上,这样便教你身不由己,为了辨明自身,定会排查此事,为他找到真的凶手?嗯……你别……你先听我说完……人家说正事呢……” 杨逍心不在焉,解开了纪晓芙的衣衫,继续向下吻着,动作不停,笑道:“唔?那为何单单要借我的口说?” “他觉得你聪慧呢?……而且……而且……那时只有你一人来自明教……” “也许他只能借你的口说呢?” 杨逍愣了一下,撑起了身,本来神色终于严肃,却看着纪晓芙面色微红,呼吸忐忑,又笑了起来,轻轻点了下她鼻尖,道,“嗯……有些道理,我先继续,你慢慢想,想起什么再告诉我……” “哎呦……人家都说了先说正事……啊……唔……你快想想是不是这样……嗯……” …… 晨间的空气终于暖了起来,杨逍的手却早就暖了。 今日是众人走前约好了的日子,无论探知何事,今日都要回来此处好做商议。 杨纪起身后便在分舵大厅等着。午前,韦一笑,殷梨亭,杨不悔便到了。 杨不悔似是与殷梨亭又闹了别扭,刚进了屋,便唤了声“爹,娘!”,抱住纪晓芙,再不理殷梨亭。殷梨亭脸上讪讪,向着杨纪行了一礼,也不相劝。 纪晓芙神色不安起来,轻轻问道:“怎么啦?” 杨不悔恼道,“你让他说!” 原来殷杨二人一路向东查询胡青牛线索时,专门路过殷家,好禀明讣告。殷逸舟父母,便是殷梨亭叔婶,听闻此讯,当场晕厥,殷家上下也皆是悲痛欲绝。殷梨亭询问了殷逸舟几日前是否回了家,回来时又有甚异样,叔婶只哭答道: “是回来了一趟,也无甚异样啊!他在家时无非就是每日练剑、练些书法。他还说自己不是从华山回来的,而是从嵩山……我苦命的儿啊……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……!!” 殷家长辈哭了一阵,便问起了行凶之人是否找到,殷逸舟可留下了什么话。 殷梨亭被家中长者一哭,也是悲痛欲绝,当下并未多想,便如实禀明了地上十字,与杨逍在场之事。说完后,看到杨不悔神色,又补了一句,“岳父大人定不是凶手。”,却为时已晚。 殷家瞬间群情激愤,大骂起了魔教妖人罪无可恕。杨不悔自是忍不下这口气,当场便与婆家人吵了起来,闹得不可开jiāo,有的姑婶甚至说出了“你再不是我家媳妇,不许杨不悔再进殷家”这种话出来。 殷家掌家的正是殷梨亭父亲,五月十八,本来早已商议好,殷家祭祖之时,便将家族事务一应jiāo给了殷梨亭。此番群情激愤,殷杨二人离开前,殷母便道,“若是……若是那时还不能找到行凶之人……要不,媳妇儿就先别来了。到时候再闹得不可开jiāo如何是好。” 杨不悔一路又恼起了殷梨亭,只道自己早已言明看到范遥前来过,她爹并无嫌疑。殷梨亭却争了起来,一口咬定,若是范遥所为,杨逍岂能不知,证据便是他看到杨逍单独翻墙出去过。 殷梨亭话音才落,杨不悔早已带了哭腔道:“你们为何都要冤枉我爹爹?我范二叔进了你堂弟院门,与我爹独身出去又有什么关系?” 门口却忽然传来郎朗笑声,“这是谁招惹了我不悔侄女?” 众人定睛一看,正是张松溪,身后跟着范遥,周颠。 杨逍立时凝起了眉毛,“你怎么回来了,不是教你……” “大哥,我一回去就把昆仑山脉搜了个遍,半点黛绮丝的影子都没见到……我心里也是疑虑的紧,便想着过来几天。”范遥解释道,伴随着周颠的一声轻哼。 原来张松溪一路向西,正好赶上了范遥,周颠带人搜城搜山。张松溪说明来意,范遥见他诚恳,又因着杨逍猜测,便gān脆将自己那日被龙王一封信叫到了武当之事和盘托出。 武当诸侠因着张无忌与明教众人相识多年,也算深知彼此。张松溪听罢虽然惊讶,但也立时明白了杨逍缄口不言的苦心孤诣。 这些事,自然可以告诉武当诸侠,只是那几日华山派无处不在,范遥在场,或者杨范疑心龙王之事,自是不便讲出,以免事情愈演愈烈,误会更深。若非范遥自己陈情张松溪,杨逍其实此时依旧不会提。张松溪想到此处,便向殷梨亭解释了来龙去脉。殷梨亭听完,脸色一颤,甚是愧疚的看向了杨纪与不悔。 范遥却未察觉,与张松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,由于西域奇毒“阿凌霜“导致五脏六腑皆是溃烂,大部分中毒者死亡时,应该不止呕血,眼部因是薄膜,也要充血溢出才是。 众人皆是一愣,想起殷逸舟尸体,眼睛并未充血。 杨逍待二人言罢,便将胡青牛转述之事讲了一遍,包括韩千叶中毒两次,龙王中毒更浅,以及他与纪晓芙发现画像是新的事。当然,杨逍只道从村民口中探知,对胡青牛尚在人间却是只字不提。 范遥居然乐了起来,直言不讳的解释了当年他在汝阳王府做探子时,路过某处见到这二人,便顺手给韩千叶又补了一毒,却因当时念着旧情,替龙王解去了八成毒。却没想到龙王或许当时转醒,眼神朦胧的瞧见了范遥,便在一开始一口咬定了行凶之人是个西域头陀。 杨逍奇道:“据我所知,这毒是胡夫人所制,你又如何得知解毒的法儿?” 范遥嘟囔道,“……我又不是单从大哥你这顺东西……,那毒我一见便知道出自谁手,当时还只道这毒不稀奇,教胡青牛夫妇送给旁人了。” “那中了这毒可有什么特征?” “也没什么,是个慢毒罢。最开始只是逐渐眼睛看不见颜色,后来就是身体石化,大部分都是呼吸困难而死。” “哦对,这毒的名字也甚是好听,叫做‘千山雪’。” 杨逍叹了一声,又补充道:“现下线索繁多,你我既然疑心龙王,却为何寻遍了各处,不见她的踪影。若不是龙王,这诸多字迹,又是从何而来。我觉得眼下当务之急,须得从华山派入手。韦蝠王,你这几日跟踪华山派,可打探到了什么消息?” …… ☆、未得窥全豹 韦一笑正色道:“我跟了华山派一路,只瞧着两个事奇怪。一是那个姓李的在华山派这几日甚是不受待见,众人对他各种拳打脚踢,冷嘲热讽,他却毫不反击。每日用膳饮水,他也不与众人一起,都在自己屋内用,用前还拿银筷试了毒才好。此外,华山派这些天与其他几个小门派来往过于密切。” 这些小门派,自是日后五岳中的四个:嵩山、衡山、恒山、泰山。 众人又是一愣。 殷逸舟,死前恰好去过嵩山。之前,也没有见到众人欺rǔ李姓弟子。 杨逍也将那日李姓弟子在客栈中阻止殷逸舟恶言相向之事,与李弟子听到龙王下毒后的惊恐反应告诉了众人。 范遥立时接口道,“我觉得他这般行为,与殷逸舟之死定脱不了gān系,不像凶手,倒像是怕黛绮丝怕的紧。” 杨逍见众人沉思,笑道:“我倒是有个计策,可以试上一试。其实说穿了也不算什么,咱们不妨假意在他饭菜中下毒,然后再由咱们出面,相救并恐吓于他。咱们正好乘机探清其中曲折。” 范遥想了一想,觉得杨逍计策虽然简易,倒也没有破绽,立时请缨道:“我去罢!这事如何做我最是熟悉。” 众人知他指万安寺一事,皆是哈哈大笑。杨逍补了一句:“你去寻个银筷探不出来,砸到地上才能看出来的毒……” 大厅中人还未反应过来,范遥确是心有灵犀,早就应了一声,闪身出去了。 …… 韦一笑带了路,来到了一处隐秘小院。原来,华山派除了在武当留人料理后事,排查凶手,还有这么一队人隐在此处。 众人皆藏身在周围树林,范遥瞅准时机,窜了进去,隐在了李弟子屋内。 果然正如韦一笑所述,半晌后,李弟子一人带着饭菜进了屋子,取出银筷,仔仔细细的验起了毒。 他的眼角乌青,似是被人打了一拳。 李弟子查验罢,长舒一口气,刚要动筷子,范遥大喊一声,“饭菜有毒!”,便从梁上纵身跃下,打翻了他手中碗盘。 范遥出手迅疾,在砸出碗筷的同时,将手中的毒药掺入饭内。饭菜落地,立时将地板染黑,发出呲呲声响。 李弟子顿时被吓得魂不守舍,又认出了范遥,噗通跪了下来。 “有人……有人要杀我……” 范遥扬了扬眉,心中大喜,决定将气氛摆足,便gān脆双臂盘在胸前,站在那里冷冷看着他。此人现在极度惊恐,重压之下,自言自语,句句怕是都有玄机。 李弟子跪在地上,身体颤抖,却再不出一言。 范遥见状,gān脆唬道:“我们已经知道了!” 那弟子身体一软,瞪大双眼,“已经……已经知道了?……” 范遥摆出一副修罗面孔,“嗯,已经全知道了。可我大哥说,你不一样啊,你曾出言维护过他,他不信别人的话,就想听你解释解释。” 那弟子心中防线立时教范遥击溃,大口喘了气,脸色苍白,“你们得救……救我……” “我……我也是被bī的啊!……你也知道……在这种大门大派中讨生活真是太难了!……” 范遥立时假模假样,同情的叹了口气,“嗯,自然,你也不容易。” 那弟子一听范遥这么说,仿佛找到了知己,泪眼涟涟,“你们也知道,我华山派内斗由来已久,我们这种底下的弟子,想要往上爬,只能靠站队选边,押对了宝,便是一步登天。那时两位师兄继承有望,我与殷师弟又刚进华山派,都是白垣师兄一方的,另一方自是以鲜于通为首。谁知道……没过多久……白垣师兄竟被害死了……” “我们哪里知道鲜于通师兄便是凶手,只道白师兄是被魔教……啊……你们明教所害。我们自己站错了边儿,丢了前程,自认倒霉。可殷师弟非说此事没有这么简单,私下多次与我提起说白垣师兄死前,曾向他提及鲜于通与医女胡青羊有些蛛丝马迹,教我同他一齐策划策划,揭穿鲜于通旧事,好拉他下马……都是生活所迫啊……范右使,你可得救救我……” 范遥咳嗽了一声,故意虚张声势,含糊其辞道:“救你可以,可你也得说说你值不值当。你们华山派先是害了我明教神医胡青牛的妹子,又……啊?你说是不是?” “是是是,千错万错,都怪我那殷师弟心思歹毒,为了拉鲜于通下台,才想出了这么个丧心病狂的主意来。哎……胡青鸟好好的一个姑娘家,叫我那殷师弟故意泼瞎了眼睛,再嫁祸韩家,假意照顾她,好趁机询问胡青羊鲜于通旧事,一石二鸟……这都是他的主意……!我可是……我可是什么都没gān啊!……可谁曾想,计策未成,鲜于通却提前死在了光明顶,他人虽死,但势力却大,他那一方就这么顺理成章的继续接手了华山派……” 范遥心中一惊,脸上yīn了下来。他反应甚快,立时找到了这故事中缺失的环节,讥笑道:“我都说了,我们已经什么都知道了,你还是把该讲的都讲清楚,光撇清自己作甚,你们为何最开始要嫁祸韩家?最后又去给韩千叶龙王下毒的?” 李弟子神色闪烁,答道:“殷师弟……殷师弟早年行走江湖时,得罪了韩千叶父亲,这才……这才……我知道要杀殷师弟跟我的是你们明教的紫衫龙王,我看到那画的时候就知道了,定是她给你们留了线,好叫你们去打听的……” 范遥瞧着他模样,便知他依旧有所隐瞒。 他这几日派弟子四处探寻,昆仑山,武当山附近,见不到半点龙王或者其手下的影子,心中早就释去了七分对龙王的怀疑,冷冷道:“呵……紫衫龙王若是动手杀你们,何必要用毒?” 李弟子听罢这话,双唇剧烈抖了起来:“难道……难道不是龙王……难道是……自己人!?……” 话音刚落,几个华山弟子破门而入,与范遥动起手来。树林中众人见情势不妙,皆是纵身掠来。武当居中调停,明教众人虽然武功高qiáng,但因事情尚且不明,自是手下留情,华山派却气急败坏,下手狠辣。 “我就知道这个姓李的跟那个姓殷的是一丘之貉!勾结魔教,破坏我教大计!这下可算人赃俱获了!” 李弟子更是情绪激动,痛哭流涕:“自鲜于通师兄死后,我二人谨小慎微,何时开罪过你们!你们这几日见我没了靠山,多日来对我拳打脚踢,我又何曾有半分反抗!殷师弟不过就是在嵩山时反驳了五岳并派的想法,你们就下了这般狠手,非要赶尽杀绝吗!同门相残乃是大忌,你们还嫁祸明教,真是比鲜于通还要不知廉耻!” ☆、何处是平道 众人jiāo上了手,打到了大院儿里。李弟子与众华山弟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攀咬着,终于把故事拼凑了出来。 原来,华山鲜于通一方能在派系内形成如此势力,自然是少不了江湖外部力量的扶植。韩千叶父亲当年,就是掺合进了华山派内的派系争斗,与鲜于通一系互赢互利,提供便利。 要想斩断鲜于通的力量,尤其是在他登座掌门后,单单只靠揭发他的始乱终弃、与魔教妖女纠缠不清定是不足,其根本,还是要斩断他盘宗错结的江湖力量。 因此,殷逸舟先是戕害胡青鸟,再挑唆王难姑毒害韩千叶,借力打力,将对方的一个爪牙就此折断。 可计策未完,鲜于通便死在了昆仑派手下,死在了光明顶。 鲜于通死后,派系斗争却仍未停止。虽然鲜于通继承人顺利接管,但殷逸舟上位之心不死,便多次千方百计的破坏对立方的各项计划。 五岳剑派此时首现雏形,华山派一枝独秀,自然成了领袖。华山派多次建议五派合并,以图大业,但每派人众都各有心思,难以捉摸。 半月前,嵩山的会议,便是商讨此事。殷逸舟却提前联系了余下四岳中不愿合并的众人,闹得会议不欢而散。 李弟子便认为华山派众人因着这件事,害死了殷逸舟,并嫁祸给明教的紫衫龙王,如今也是要对他杀人灭口。 华山派弟子倒是一口承认了自己早就了解嵩山大乱的内情,却矢口否认他们杀了殷逸舟,更是觉得灭口李弟子乃是无稽之谈。他们此时只想抓住姓李的门规处置,可李弟子却躲在一众明教人的背后,不肯出来。 明教自然也是不愿放了姓李的出去,此人如今乃是重要人证,但华山派众人却将明教这番行为视为殷逸舟、李弟子勾结明教、破坏华山大计的铁证。 一时间,院子里打斗不止,争吵不休。 华山派屡出毒招,试图抓回李姓弟子,终于周颠被第一个惹怒。他一掌挥出,再次打伤了华山派的人。 杨逍自然是隐忍至极,出手阻拦,可因着上次类似事件,二人已然生了嫌隙,此时只会是越拦越糟。 周颠勃然大怒,一个变招,又与杨逍动起了手。 “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,如今做了教主,就这般任由华山派的骑在头上拉屎么?” “还记得成昆与金毛狮王之事吗!” 杨逍一声大喝,试图点醒明教众人。 周颠一愣,心中明白杨逍暗示,可众目睽睽,如何教他当众低头。他心知自己在招式上占不到杨逍便宜,啐了一口,便又要拂袖而去。 范遥正要拦住他,杨逍却也好像恼了,冷冷道:“你就让他去!” …… 没了周颠捣乱,杨逍示意众人不要再纠缠,带着李姓弟子,终于冲出了华山派包围,去了明教分舵。 此时,分舵大厅里议论纷纷。 如今线索繁多,大家各持己见,一时间也难以里出头绪。 每个人似乎都有了动机。 殷梨亭怀疑了胡青牛,心下觉得杨逍打探的消息极有可能是胡青牛撒了谎。 “十”字,可以指胡,王。 动机,自然是为了胡青鸟报仇。 胡青鸟若是被殷逸舟诓骗,胡青牛如何会一无所知。殷逸舟既带着目的接近胡家,又怎会毫无破绽。若是真心爱护一个人,装,是装不下去的,胡青鸟身在其中,定有所察觉才对。 胡青牛出身明教,想取得龙王、杨逍字迹,也并不是什么难事。 此外,范遥提及过搜遍中土未见龙王任何踪迹,也甚是可疑。 华山派的若想斩草除根,大可以挑个别的时间,私下解决,没必要非闹到武当寿宴上去。 此言论自是让明教中人嗤之以鼻,杨不悔听罢,脸也是一yīn。 韦一笑道:“我明教神医虽然见死不救,但不会为了一己私仇,搅和的自家兄弟如此难堪。” 殷梨亭脸上一红,也觉得自己失言,便糯糯点了点头。 范遥、韦一笑认为,此事乃是华山派鲜于通力量所为。 动机再明显不过,五岳需要合并,自然需要一个契机。若是华山派与明教为敌,江湖再起动dàng,对于合并定是大大利好。华山派只要说明,明教对付了华山派,下一个对付的定是嵩山,衡山等诸门派,便可促成此事。 至于为何要闹到武当,自是为着把事情闹大,好叫路人皆知。 何况冤枉明教的事,华山派也不是第一次做。 只是没法解释的就是那些字迹教印从何而来,更不能解释的,便是华山派鲜于通一系,如何得知明教内杨逍周颠、范遥韦一笑,以及与龙王复杂关系的。 杨逍,张松溪沉吟片刻,却依旧对龙王持有诸多怀疑。 一是龙王极善易容,范遥寻不到踪迹,也属正常。 二是由于,华山派上次以白垣之死冤枉明教,也是信口提来,一人之言。反而这次华山派从头至尾,显得极为克制,每次动手,都有周颠反应过度的因素在内。何况,华山派虽然恼的紧,还是让明教带走了胡青鸟画像,带走了李弟子。若是想把事情闹大,方才在华山派院中,早就闹大了。 三是因为,江湖大乱,得益人不止是华山派。 此外,龙王也可轻而易举的拿到杨逍字迹。能把教中众人关系把握的如此详尽的,龙王也是首当其冲。 纪晓芙听了这话,突然想到了什么,有些欲言又止。 杨逍瞧见她神色,笑了一下,“这没外人,你有什么直说无妨。” “那……那好吧……你之前是不是说过自己丢了本书,里面都是你的备注?” 纪晓芙方才不说,自然是怕当众拂了杨逍面子,但杨逍生性豁达,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。 经她这么一点,杨逍眼神也是一亮,“……是丢了本书。” 众人再次沉默。 杨逍丢了一本书,也就是说,有人可以模仿杨逍的字迹。 杨逍,范遥反应甚快,相视一眼,此番便已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。 有谁可以模仿龙王的字迹? …… 模仿龙王字迹虽然是难,但也不是不可为。既然要模仿,就要有字迹来源。 无论殷逸舟到底是为了何种原因去挑唆王难姑毒害韩千叶,他知道灵蛇岛与龙王的关系是不争事实。华山派内部错综复杂,若是殷逸舟不慎被人跟踪,或是与李姓弟子商讨时不慎教人听见也不是不可能。 若是如此,华山派便最值得可疑了。 众人当机立断,杨纪二人决定前往灵蛇岛查询龙王字迹线索,范遥留在中土,继续查询龙王踪迹,韦一笑轻功最佳,自是继续跟踪华山派,不在话下。 …… ☆、飐làng挽红俏 杨逍早已传令,命临海分舵准备好坚固海船,船上舵工、水手、粮食、清水、兵刃、寒衣,一应备齐。 待杨纪到达时,自然是一切均已办妥。 行了两日后,船工下了船舱禀报,说莫约明日便可抵达,只是这一带海域礁石甚多,要费些时辰。 杨逍听罢,未时便出去了,酉时依旧未归,却不忘细心的嘱咐了晚膳,配了蔬果,点心,送进二人舱内。 纪晓芙用罢后,便去船甲上走了一阵,瞧了落日余晖。 海上日夜冷暖波动,西沉的金光还未坠尽,海风却已卷起阵阵凉意。 纪晓芙惊喜的看着天光一色中的几抹淋漓波影,那里似乎刚有几尾海鱼跃出了水面。 一只手突然捂住她额头,一手环住她腰。 “风大,你也不带个风帽。看什么呢,这么开心。” 纪晓芙握住腰间的手,向身后怀抱靠了进去,“方才那有鱼呢,你忙完了?” 杨逍轻轻笑道:“嗯,我怕有些暗礁,还是亲自去看看好。跟我回去罢,别被风chuī得头又痛了。”边说边将她往船舱里搂去。 “你还会看暗礁呢?……“纪晓芙问道。 “小时候师父教过些……”杨逍说着说着,仿佛变戏法般,从怀里拿出了瓶葡萄酒酿,摇了一摇,笑道,“咱们吃了酒,早点休息,明日清晨应该就到了。” 纪晓芙点了点头,抢身进了屋,连忙往软塌走去,有些不好意思般的将什么塞到枕头下。 杨逍唔了一声,好奇的紧,两人拉拉扯扯的,终于教杨逍又拿了出来。 是个……刺绣? 杨逍轻咳了一声,声音温暖,“你这大鹅绣的好看,为什么绣这个?” 纪晓芙脸却瞬间通红了起来,有些难以启齿的解释了几句,声音越来越低。 “这是鸳鸯……我是想着……咱们回去了也换个枕套……我想着船上没事,正好这几日清闲时自己做一个……” “啊!我方才口误!我正是想说这鸳鸯绣的极好!”杨逍脸绷着笑,连忙用手捂住了那绢子上“鸳鸯”圆圆的、像极了鸭鹅的嘴,正色道。 江湖儿女,熟读诗书已是罕见,女工女红,却是没甚么人上过心。 纪晓芙脸却羞得更红,“嘤……你就是笑我也无济于事了,反正嘴都绣好了。”说罢便从他手中抢过了刺绣,耍赖着:“丑就丑着用了……我也没做过几次女红……” “自然!你做的什么我都喜欢……其实……其实你若是怕人看不懂,我现在就教你个妙宗,你只要在下面写下四个大字,便可扭转乾坤。” “哪四个字?” “这是鸳鸯!” 纪晓芙被他气得噗嗤一笑,直在杨逍胸口拍了几下。 杨逍却只护着自己的琉璃杯子,嚷着:“哎呦哎呦……要撒了要撒了……”扫了眼桌子上剩下的晚膳,问道:“你怎得就吃这些?这点心你不是喜欢么,怎么不吃尽了?” 纪晓芙捏起一块,喂进杨逍口中,嘟囔着:“我这几日还是少吃些……你瞧我脸是不是圆了不少……” 杨逍扬了扬眉,揉着怀中人一如昨日的纤细腰间,手指抚过纪晓芙的肩膀,锁骨分明。 他凝望着她眼,突然酒杯倾泄,将杯中清酿,倒入了她的锁骨之中。 又拿起一块糕点,喂到她口旁。 “你呀……什么时候把这里吃的被肉填平才好……” 纪晓芙动也不敢再动,身子一斜,琼浆紫红,便会往怀中滴去。 “你坏得很,笑人家的绣工,现在又把酒倒人家身上……” 杨逍却依旧递着那块糕点,笑盈盈的看着她,“我这是跟你讨寿宴时的账呢……你若不吃,我就等着你……” 她无奈,终于咬了糕点一口。杨逍满意一笑,微微低头,将锁骨中的酒,一饮而尽…… …… 次日清晨便有弟子禀告,“前面已见陆地。” 杨纪二人登了甲板,只见数里外是个树木葱翠的大岛,岛上奇峰挺拔,耸立着好几座高山。那岛东端山石直降入海,并无浅滩,此船吃水虽深,却可泊在岸边。 众人身形一晃,已到了岸上。岛上明显荒芜已久,树林间隐隐可见一条小路,通向山岗,却早被野草覆盖。 杨逍命人分成五队,搜起了岛,寻找金花银叶居所,以及是否有他人登过岛的痕迹,还有可能被偷窃的龙王字迹线索。 纪晓芙也忙碌了起来,与杨逍一路找寻,又聊起了案情。 “其实我这几日一直觉得有一件事想不通。”杨逍叹道,“从华山派的证词看来,殷逸舟像是个心机深沉,城府颇深的人。可咱们见到的殷逸舟,却仿佛沉不住气,脾气bào躁,与华山派描述的判若两人。” 纪晓芙一怔,觉得甚有道理。前后连贯想想,殷逸舟的性格,实在是前后不一。 而且至今,胡青鸟画像是新,殷逸舟中毒不甚符合阿凌霜死亡特征这两件事,仍是含混不清,无法解释。 突然,一个弟子禀道。 “左使!岛上无人,那边悬崖下,瞧见了几个泡在水中的东西,仿佛是书本之物!” “悬崖太陡,兄弟们下不去……” 杨逍示意他前面带路,到了悬崖边。 山崖有三十丈高,远远确实能瞧见几本书泡在水中!似是被人丢进海中,被làng花打回了。 杨逍颔首,命众弟子砍了草藤,结成绳索。这般下山崖的事,只得现在轻功最佳的他来。 草藤颤缠好,结实的紧。众人将绳索绕在树上,杨逍拉住绳子,纵身一跳,轻松下了山崖。 纪晓芙虽是放心杨逍身手,神色还是担忧,一双手就没有松开绳索的另一端,一边在山崖上断断续续的啰嗦着,“你小心些……”,“你慢点……” 杨逍拿起水中诸多书本,拉住绳子,又是轻松的向山崖跃回,瞧着纪晓芙的担心神色,突然打算逗她一逗,双脚盘上绳子,双手假意一松,哎呦了一声。 纪晓芙大吃一惊,惊呼着杨逍名字,定睛一看,人却没了。 纪晓芙惊恐的盯着山崖下面,声音颤抖不止,却不见众弟子有任何反应,急忙回了头。 杨逍此时正站在她身后,笑意盈盈的看着她。所有弟子忍俊不禁,见她回了头,都假意看起了别处,忙起了其他事来。 “你!你是要吓死我吗?我以为你要寻死呢!”纪晓芙嘟起了嘴,恼的不行,锤起了杨逍胸口。 杨逍见她嘟嘴,知道自己玩笑开过了头,急忙抱住了她,“我的错,本想逗你一笑的,你在这我怎会寻死……我不敢了……哎呦不气了不气了……你再恼我就真去寻死……“ 纪晓芙突然愣住了。杨逍这话仿佛提醒了她。 杨逍见她神色肃然,以为她还恼着,急忙搂的更紧,嘻嘻赔着笑。 纪晓芙瞪大了眼睛,“你还记得,殷逸舟第一次见咱们时说的是什么吗?!“ “啊?”杨逍被问的莫名其妙。 “他……他是不是说了什么‘魔教妖人,杀人不眨眼,看来也不过如此。’!?” 杨逍凝着眉,想了想,点了点头,不知她此问何意。 纪晓芙抓住杨逍袖子,摇了起来:“他……他会不会一开始就是想激怒你,让你杀了他啊?!” …… 杨逍坐在树下,一直在想着事情。 他觉得自己可能从头到尾,就想错了方向。 纪晓芙坐在他身旁,也没有说话。众多猜测,都有可能。可如果这个想法成立,他们可能需要更多的线索。 他们,要去一趟殷家了。 杨逍摇了摇头,示意纪晓芙坐到他身边,“我想了一阵,还是觉得有诸多不理解之处。回去后咱们同大家一起商量商量罢。你先跟我看看这书是什么。”说罢,拿起地上湿透了的书。 这些书是一本本寻常的幼儿读物,每一本书里面竟然都缺失了几页。书里果然夹杂了龙王的字迹,却都是彩色水墨写的。 书在水中似乎已经泡了很久,字迹淡了很多…… ☆、结局篇-成见 三日后,杨纪二人回到中土临海分舵,才进了院子,就看见杨不悔跑了出来,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。 纪晓芙急忙搂住女儿,询问了来龙去脉。 原来杨纪出海的这些日子,殷逸舟父母在其妾室的挑唆下,在殷家闹了起来,指责殷梨亭父亲自私自利,为虎作伥,丝毫不顾及殷家与明教的血海深仇,要求再议继承人。 殷梨亭之前之所以能顺利继承,自然是有杨不悔的因素在。明教虽与朝廷政教分离,但毕竟沾亲带故,有了这层关系,于殷家也有诸多好处。 殷逸舟妾室也嚷着殷家世代名门正派,怎可为了小名小利就失了大节。 殷父为着这件事,写了信,急召殷梨亭回府,并在信中言明,不许杨不悔前来,如果必要,需得考虑一斩前尘,早作决断。 殷梨亭收到信后,脸上便是一阵红一阵白。一面是父母之命,一面是相伴数年体贴入微的妻子,心中不禁悲凉,此刻才明白了当年张翠山自刎谢罪的心情。他又不善撒谎,自然叫杨不悔瞧出了端倪,两句话就问出了信中内容。 杨不悔自然委屈的紧,此事查到今日,已然有了足够的证据证明与杨逍无关,张松溪等皆可做证。可殷梨亭却言语怯懦,闪烁其词,说事到如今,早已不是一个人的事,而是派系之争了。 杨不悔与殷梨亭成婚以来,一向有殷梨亭无微不至的照顾,如今真是头一次在婆家受了这般大的委屈,讲着讲着,终于在纪晓芙的怀里哭了起来。 “那个妾室我也见过两次,平时一声不吭的,怎得这会子到知道挑唆了!呜呜……” 杨逍脸色铁青,问起殷梨亭现在何处,一旁弟子插话道:“殷六侠是一路追着小姐过来的,小姐叫关了门,说不想见他。他等了一日,说父命难为,便先回去了,还吩咐留下了银两,等小姐气消了,叫我们劝她过去找他。” 杨逍还要讲话,纪晓芙急使了眼色,叫他出去,自己哄起了不悔。 …… 杨逍出来后,便询问了这几日的公务。 弟子便送上了范遥,韦一笑送到此处的线索。 范遥称,中土依旧没有发现任何龙王踪迹。不过他前几日想到一处地方,也有可能有龙王字迹,便命弟子找到了当年龙王寄养小昭的村落。村民称,不到二十年前,这个小姑娘就一直住在此处,一般只有孩子父亲每月前来探视,孩子母亲只每季来一次。寄养小昭的屋内陈列用具,黑白居多,符合千山雪中毒者--- 韩千叶的特征。除此之外,并没有什么别的发现。 韦一笑来信道,前几日明教与华山派动手的消息不胫而走,这些日子,五岳合并情势急转直下。各派心怀鬼胎,串通一气,似乎是打算坐山观虎斗,盼着明教能出手打压华山派势力。 杨逍坐在桌后,闭目沉思。 如今发生的一切,殷家内斗,明教内斗,华山派与明教之争,看似混乱,其实又清晰无比。 灵蛇岛山崖下的书本丢失的那几页,定有龙王的字迹,可为什么彩色的没有被撕掉,被撕掉的是什么? 胡青鸟的画像谁都可以新画,可是能画到让韦一笑一眼认出来的,定是与胡青鸟相识之人。华山派……华山派的其他人,又真的见过胡青鸟吗? 杨逍自己也丢了一本书,丢书的地方好像是在武当,但会不会之前就丢了,而他却没有注意?对了!一定是在武当之前丢的,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去模仿杨逍的字迹,召来韦一笑周颠。可是这个人,是如何得知他们四人的关系的?教主大印他又是从何而来? 不悔说那个妾室平时一言不发,却突然出言挑唆了公婆,在殷家发难,她会不会是个突破口? 杨逍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,可这个人……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?如果只是为了生出这些纷争,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。 …… 杨逍突然站起身,向纪晓芙与杨不悔屋中走去。 屋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声,与纪晓芙安慰的声音。 “娘,我想回光明顶……” 纪晓芙轻轻拍着她,潺潺道:“你知道吗,我跟你爹当年认识的时候,比这般情形要难多了……” “那时我也恼过他,离开过他。我怀了你,甚至都不敢告诉他。” “可这正邪之争,终究只是成见。我后来才明白,成见,只要努力,原来是可以消除的。” …… 突然,杨逍推门而入,脸上带着沉静微笑,坚定道:“以前发生过的事,爹不会再让它发生到你身上。既然出了问题,咱们就一起去解决它。” 杨不悔抬起了头,似懂非懂,却停止了哭声,抿起嘴唇,点了点头。 …… 殷逸舟的尸身早已入了棺椁,送回殷家。 他父母却拒绝送儿子下葬,说若不查清了真凶,就得撤了殷梨亭继承的族令,否则这棺材就要一直摆在这。 殷逸舟的卧房陈列如故,一个女子正跪坐在屋中,升了火盆,似是准备烧毁着什么东西,可是刚递上去,又放回了地上。 一个白影从梁上跃下,淡淡道:“他应该刚离开家时,就教你烧毁了这些东西罢,你为什么不烧?“ 那女子大惊失色,正要惊呼,却被一个弹指封住了哑xué。门也轻轻关住了,纪晓芙、杨不悔,站在了门口。 地上的人,正是殷逸舟的那个妾室。 杨逍抓起了地上的一沓东西,一个一个的看了起来,边看边说道: “他很聪明,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,把我们绕的团团转。” “我不是没有怀疑过,我在灵蛇岛看到那些泡在海里的书时就怀疑他了。他要的是字迹,可为什么彩色的字迹却没有被撕掉?难道是因为,他看不到颜色么” “可是这么做的代价毕竟太大了,什么人可以为了引起争执,付出这么大的代价?” “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做,可我如今进了这屋子,倒是明白了。“ 是的,屋内陈列,跟小昭的屋子一样,黑白色居多。 “殷逸舟,他也中了千山雪的毒吗?” “千山雪中毒者的特征是眼睛渐渐看不到眼色,身体逐渐石化,最后死于呼吸困难。我想,身体既然会石化,眼睛也逃脱不了吧?所以中毒者才只能看得到黑白两色了。即便是再中了阿凌霜的毒,眼部肌肉却早已僵硬,自然不会再溢出血来了。” “那时大厅议事,殷梨亭有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。情深爱笃之人,如何看不出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。他中的毒,恐怕就是胡青鸟下的吧?” “所以,他是本来就快要死了吗?” …… ☆、结局篇-恶意 殷逸舟妾室跪在地上,神色淡然,看着杨逍。 杨逍一张张的端详手中的纸张,解释道。 “他或许本来是想让我动手杀了他,所以才会在第一次见我夫人与我时,故意出言激我,又在武当故伎重演。” “他甚至可能早就盯上了我二人的行动,故意与我们选在了同一家客栈,待我二人出门时,正好进屋偷了我一本书,搜了我的字迹去。嗯……不过我想,我丢的那本书肯定不在这里,应该已经让他烧了吧。” “不悔曾提及,他jīng通书法。我想……他jīng通的,也不止是书法罢。” 杨逍翻着翻着,果然找出了从灵蛇岛书上,撕下来的几页纸张,还有一章练习临摹龙王字迹的宣纸。 “他知道,单单留下十字诬陷我是不够的,若是机缘巧合,我很轻易便可以证明自己当时并不在场。他也知道,若是想攀咬明教,只留下类似自述书一类的信物,也是不够的。因为他说了一堆,再蠢的人也会重新印证。所以他才留下了胡青鸟的画像,让我们自己去找。自己找到的,天然就会信了八分。何况无论如何,最后的线索也只会指向龙王。” “我被他骗了。我从头至尾,都在怀疑龙王。是啊,他不仅成功的利用了华山与明教的成见,利用了我明教内部的成见,也成功的利用了我个人的成见。我一直觉得,我与范兄弟、韦一笑、周颠的旧事,只有龙王才会了解的如此清楚,也只有龙王,才会这般挑唆明教内部大乱。正是如此,我才忽略了另一个知晓内情的明教中人,就是那时去前来光明顶医治韩千叶的胡青牛。我想,胡青牛或者胡青鸟告诉殷逸舟的,不止是鲜于通与胡青羊的旧事罢?” “可是他却犯了一个错误。殷逸舟既然是临时起意的嫁祸,那么画像只能新画一个了。为了显示他对胡青鸟的深情,让我们相信他有足够的动机去挑唆王难姑杀了韩千叶,他故意做旧了胡青鸟的画像,却没想到让我们查了出来。” “他定是嘱咐了你,说等他死后,让你在殷家挑唆,好让殷家与明教也生了争执吧?” “我想,那个李弟子如此沉不住气,故意在我与韦一笑跟前面露惊恐,也是故作姿态了?好叫我们查清华山派的内斗,互相攀咬,正好借了明教的手,打压华山派内部另一派系的势力。” “是啊……他安排的一切太巧妙了。用自己的一死,换来了明教内斗,殷家内斗,明教与华山派,甚至武当的纷争。可就是因为如此,他才犯了另外两个错误,那就是性格的前后不一。” “他既然可以苦苦支撑华山内斗这么多年,心思深沉,自然是一个城府颇深,喜怒不形于色的人,为何会在第一次见我时,显得如此不知深浅?” “他既然也深爱过明教的人,如何又会不明白我与我夫人的苦楚?” “除非,他根本没有爱过胡青鸟。” “我想,他临摹的这些龙王字迹,已经足够证明我明教的清白了……哦!你看,教主印也找见了。” 杨逍翻着翻着,找到了一封阳顶天回给胡青牛的文件,上面盖了教主印。 杨逍收起了那几张纸,放入怀中,一个皱眉,继续问了起来:“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件事的?你又为什么不烧毁了这些证据?你为何不在他刚死时便……“ 质问的声音被梁上一个呜呜声音打断,杨逍回指一点,解开了梁上那人的xué道,正要继续问着,殷梨亭却从梁上跳了下来,早已泪流满面,嘶喊着问道:“原来就是为了这个!就为了再起纷争!就为了这样!他……他就杀了自己,好挑唆这么一大群人吗?他可知从前六派与明教斗争是如何平息下来的,我夫人……我夫人也出身明教……又何曾开罪过他……他有没有想过……就没有想过……我与他兄弟情深,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我们………“说着说着,语无伦次,哽咽着说不下去了。 跪在地上的人,看着情绪激动的殷梨亭,突然开了口,冷笑了一声: “你们也太抬举他了,他若是有这么机巧的心思,鲜于通早就坐不上掌门之位了。” 众人听得皆是一愣。 殷逸舟妾室指着殷梨亭,又指向了一旁的杨逍,笑了一下,道:“他只是恨你,还有你。他就是恨你们而已……就是想毁了你们而已啊……” “他同我说过,他从小就活在殷六侠你的yīn影下。你是谦谦君子,你拜入了武当,你什么都比他做的好,我公婆自小就将你与他比较。他呢,却只能拜入华山派,只能苦苦的谋着生活。” “兄弟情深?哈……他是真的很恨你啊……” “他听说你未婚妻子被魔教掳走致死后,真是开心了好几日……后来,家中传信,说你受了重伤,断手断脚,他更是欣喜若狂。” “可没想到,后来你竟然身体恢复,还娶了明教左使的女儿,夫妻情深,听说明教还出手相助了你多次。” “后来,殷家为着明教的势力,竟然也要将家业给了殷六侠。” “所以,他就这么连杨左使你,也一同恨上了。” “他是嘱咐我要烧了这些,至于那姓李的,只是自己沉不住气罢了。” 那妾室指着杨逍、纪晓芙、殷梨亭、杨不悔,淡淡道: “其实,他就是想要你们所有人失去这一切而已。” “我想,他心中的恶意,在被胡青鸟下毒的那一刻,就已经释放了吧……” …… 殷逸舟的那个小妾,做了旁证,最终出面解开了众人心中的谜团。杨逍却没有问出来她为何要这么做。 她离开了殷家,去了乡下。 此时田间yīn雨绵绵,一个年轻农妇带着兜帽拔着田间野草。 十五年前,也是这样的yīn雨天。那时战火纷飞,各地起事,饥荒连绵,颗粒无收。一个无家可归的农家小姑娘,就这么饿倒在了田间。 另一个小姑娘,身穿鹅huáng锦衣,拉着一个粗布白衣的中年男子,路过此地,递给了她一个馒头。 她后来卖了身,换了钱,埋了饿死的父亲,进了殷家的门,殷逸舟待她很好。 殷逸舟要她挑唆殷家与明教,她还是做了…… 殷逸舟要她烧了证据,她却几次不忍。 她也不知道为何。 也许,将死之人的执拗,她最懂吧。 …… 五月十八,殷家祭祖,殷梨亭与杨不悔一同在台上焚香。 杨逍,纪晓芙也站在人群前列。杨逍看了一眼时辰,嘟囔道:“怎么这么久还没结束?繁文缛节,真是……范兄弟昨日就说叫了韦蝠王,周兄弟在分舵吃酒,咱们要是去迟了,定是又要自罚三杯……” 纪晓芙拉了他一下,嗔道:“你耐心些嘛,好歹也是咱们孩子的大事……” 杨逍微微一笑,搂住纪晓芙,日光温暖,洒满了院内。 或许,这个案子换了旁人,查到了江湖纷争,便不再继续了。 可正是因为杨纪经历过的生离死别,才明白如今的温馨是如此难得。 若不是他们心中对和平的那一丝执念,恐怕不会再有旁人对这件事求根探底了罢。 尘埃落定,人间祸福,又与谁说? ☆、后记 这个短篇终于写完了。 一直想尝试一下这个风格的文章,弄一个轻松小侦探机灵鬼杨逍,结果写的过程中严重感觉笔力不足,希望读者大大们多多包涵。 首先,特别感谢 @喵星特派员 ,当时第一次有了个这个大纲时,我的最后解密,其实是在江湖纷争,结尾却一直不知道怎么写才好。 后来喵太推荐了东野圭吾的《恶意》给我,提醒了我说推理文最jīng彩的除了手法,还有动机。看完《恶意》后,我一整天都感觉背后冷汗淋漓,借鉴这本书,这才敲定了最终结尾。在这里也向大家推荐一下。 是的,比成见更令人刺骨的,就是恶意。 就是单纯的,我看你不慡。 成见是日积月累而成的,而恶意却是来的莫名其妙,防不胜防。 …… 顺便填了点原著坑,这里也归纳总结一下: 韩千叶死了,龙王为什么不找头陀报仇,而去找胡青牛? ---文中假设,韩千叶中的第一个毒是胡青牛老婆下的。 韩千叶中毒深,龙王中毒浅。杨逍不怕小昭。范遥害怕小昭。 ---文中假设,范遥见到金花银叶,解了一个人的毒,然后给韩千叶补了一刀。 狮王在灵蛇岛对龙王说,我知道你拿屠龙刀是为了对付杨逍,范遥。 ---这里逻辑我一直读不通,(我知道很多人一定会说,因为龙王要拿乾坤大挪移啊),可是范遥应该很早就立刻光明顶了,单为心法,狮王应该只提杨逍,单为韩千叶,应该只提范遥。所以文中假设,杨逍执行教规矩,差点砍了龙王胳膊。 胡青牛到底知不知道金花婆婆是龙王。前面蝴蝶谷里,胡青牛给张无忌说的是没看出来,后面灵蛇岛上,龙王却说胡青牛要她归教。 ---文中假设龙王去而复返,第二次亮了身份。 当然,我自己挖了个坑,文中假设胡青牛还活着。其实老大哥被弄死了还被龙王挂在了东南枝上…… …… 然后,再次感激一下四位坚qiáng啃我文的写手鱼太太 @鱼婳璇 ,还有四位优秀读者 @紫藤 @呸呸呸呸呸 @孤灯寒士 @千灯满城 。我知道自己写的特别杂乱,能看出来我的指向的都是真爱天使! …… 最后发出一声哀嚎!再也不想写推理文了!!!!